我一直以来就有看报纸的习惯,比较留意身边的事,多看一些消息不是坏事儿。次,报纸上的一则寻人启事吸引了我,其实是“重金酬谢”四个大字吸引了我的眼球。我按照上面留下的电话打过去,表明来意。可能是前面几笔业务迅速找到了失踪的欠钱者,助长了我的信心,看到报纸上的“重金酬谢”以及寻人启事上面那对笑容灿烂的母子照片,我更加坚定了自己的信心。自我膨胀有时候带给人的是信心,而有时候却能让人走火入魔,因为当时我特相信自己能找到寻人启事上失踪的母子。接电话的人并不是真正要找人的人,只是帮朋友在报纸上登这则寻人启事的人。
他只简单地告诉我,寻人启事上要找的是一对母子,是他朋友的老婆和儿子,他会叫他朋友和我联系的。下午三点左右的时候,那人打来电话,因为自信心作怪吧,我的口气坚定,不容置疑。在电话里我很有信心地告诉他,我能找到他的老婆和儿子。于是我们约好了见面的地点。在这里我把这个人称呼为夏君吧。夏君高个儿,体形单薄,留着艺术家那样的飘飘长发,五十岁出头的样子,喉结部位有一道很长的疤痕,我判断那是手术留下的,因为那个疤痕就和蜈蚣的形状一样,非常对称。我和夏君谈了很久。他老婆是哪里人,曾经在哪儿工作,离家出走的原因是什么,什么时候离家的,他老婆的家庭情况是怎样,了解了这些,我就可以找到有用的线索。
我把夏君回答的内容以及我的分析整理出来。夏君的老婆是东三县农村长大的,因为读书勤奋刻苦,考上了新疆的大学,后来留在了乌鲁木齐,离家出走时在保险公司上班。离家出走的原因是感情不和,而且她也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夏君已经习惯了,但这次离家出走时间最长,三年了。这次登寻人启事是因为孩子到了上学的岁数,夏君想把老婆孩子找回来让孩子上学。夏君说他老婆家有六个姐姐,一个弟弟,父亲早亡,是伟大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拉扯他们兄弟姐妹几个长大,了解到这些情况,我就更加有信心找到他老婆和孩子了。因为我外婆家的情况与夏君老婆的家庭情况基本样。我外公在我妈妈十七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当时我小姨才三个月大。
我外婆也是含辛茹苦地拉扯大我妈妈、三个舅舅及三个姨姨。在这样家庭长大的孩子,都特懂事,特别孝顺,在他们看来亲情比什么都重要,他们是相依为命过来的。我妈妈都快六十岁了,也是当奶奶的人了,可是见到我外婆还那么孝顺,发自内心的亲情无时无刻不表现在行为上,我舅舅、姨姨都一样,我从小到大就从没见过他们顶撞我外婆或者大声对我外婆说话。亲情就是线索。夏君的老婆从小在农村生活,为人肯定单纯朴实,亲情很重要。再加上和我妈妈类似的成长环境,我觉得找到夏君老婆的概率就更高了。就算离家出走三年,这三年一定会和娘家人联系的。不过谈到佣金的时候,夏君的举动叫我有点怀疑他是否真心找老婆和孩子。
我按照规矩,要他去G公司签合同。夏君的表现很冷淡,说不用签什么合同。我就开门见山地提出了前期费用,夏君也是一口拒绝。因为我过于自信,于是在前期费用上也没有和夏君浪费口舌,直接一个狮子大开口:只要通过我找到他老婆,见人就是五万。我以为夏君会和我讨价还价,结果出乎意料的是夏君爽快地答应了我的价码。前面提到费用的拒绝和冷淡,到后面的爽快,让我开始怀疑夏君到底有什么居心。如果我以个人名义,单纯地问他要前期费用,他的拒绝我可以理解,但是我要求他去G公司签合同,他还是冷漠地拒绝,和常人的表现不同,一般人为了保护自己会赶着要和我们签合同,最不济也想去看看我们说的公司,了解一下我们是不是骗子吧。可这位不知道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夏君拿出一份通话详单,是他小舅子家座机的长途电话记录,夏君说这个记录应该有用处。这个通话记录是2月份的,只比我们这次谈话早两个月。
夏君老婆的奶奶在2月份去世,夏君认为他老婆怎么也会参加自己奶奶的葬礼。因为依照农村的婚丧嫁娶习俗,亲朋好友是必须到场的,特别是直系亲属,还是自己的奶奶去世,按他老婆为人处世的原则,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不可能不来。于是夏君带着这样的想法参加了葬礼,但是他老婆孩子都没有到场。葬礼上,夏君问了他大姨子家的小孩:“你小姨呢,没有来吗?”孩子回答:“没看见。”夏君的做法我非常赞同,如果是我,也会这样做。夏君是个有点头脑的人,我相信他提问的方式是恰当的,就算大人事先叮嘱了孩子什么,他也应该能问出个所以然来。询问没有结果,夏君就托人查了小舅子家座机电话的通话记录,老人的葬礼是在夏君小舅子家举行的,这步棋我认为也是对的,这么大的事,家人不可能不通知夏君老婆,而夏君老婆知道这个消息,就算人不来也应该打个电话,电话记录里可以看出点问题吧!老人去世和春节是一前一后,从时间段来说,这个记录也应该查—春节也应该打电话问候下家人吧。
拿着电话单,我开始仔细寻找,希望能在电话记录中找到突破口。座机电话,只能调出长途记录。记录上没有几个电话号码,当时我甚至幼稚地判断,夏君的老婆就在乌鲁木齐乌鲁木齐是个让人留恋的城市,它博大无私,在这座城市生活久了的人,离开这座城市会很不习惯。特别是一个在这里上学、结婚生子的女人,带着孩子,离开乌鲁木齐怎么生存?这是我的一个疑惑。我按照电话记录,一个电话一个电话地落实,当我把所有的电话号码落实完,我恍然大悟,我能这么做那么夏君也能办到……我的怀疑又加深了一步。2月份的电话记录就那么几个,还全部是夏君老婆家亲威的电话,我落实这几个电话号码时用了心,用心做事就不会出现纰漏,这点我很有自信。我与夏君又见了一次面,这次我排除了电话记录的用处,问了夏君这样几个问题:1.夏君老婆以前工作单位的电话以及同事的情况。2.夏君老婆离家出走前有什么征兆,走的时候带走了什么东西?3.夏君老婆在外面有没有让夏君怀疑的情人或者朋友?4.夏君老婆离家出走以后,有什么人在三年之内见过她?夏君详细又轻描淡写地回答了我的问题,他老婆在xx保险公司上班,现在还欠着公司的业务款。夏君老婆离家时带走了夏君的十多份书稿,价值二十万。
她是在夏君晨练时离家出走的,还带走了一个大皮箱,离家时毫无征兆。他还说,老婆有个河北情人,是个大老板,可能是他把老婆带走了。夏君继续说道:“女人嘛,跑了就跑了,就是可惜了那个孩子,特漂亮,特聪明。”夏君的老婆离家出走以后,有人在小西门一家饭馆见过她,而且夏君有那个人的电话。我和夏君分开以后,躺在床上,抽着烟,仔细地想着夏君说的所有话,包括让我怀疑的细节——夏君老婆生长的环境以及成长的过程,以及夏君说的把单位业务款拿走还在繁华地段溜达的细节。什么书稿能价值二十万?就算夏君老婆找了那个老板,在现在这个社会,有情人又不是大事,怎么能和家里人都不联系了呢?而且,那份2月份的电话记录里,没有外地的电话,全都是新疆境内的电话号码。于
是我先给夏君老婆的公司打电话,找到了夏君老婆的领导和同事。他们告诉我,夏君老婆欠单位的钱还挂在账上,没有通过法院也没有通过别的什么手段催缴,因为他们相信以夏君老婆的为人和品质,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打电话有技巧,交流得好能得到不少你想知道的细节和情况,夏君老婆的同事告诉我,夏君有暴力倾向,经常把老婆打得鼻青脸肿。接着,我给夏君老婆的弟弟打了通电话,诚恳地说明目的,他弟弟在电话那头激动万分,破口大骂夏君是个畜生,说夏君的老婆是他所有姐姐里面,最漂亮最有文化的人,夏君这个畜生抠门不说,还经常打他姐姐。将所有的信息汇总后,有两个细节把夏君有暴力倾向的事挂上钩了:1.夏君曾用拖把杆顶在他老婆的下巴下面,罚站。2.夏君曾用剪刀剪他老婆的肉。当我跟夏君老婆的弟弟说,他姐姐欠单位业务款的时候,夏君老婆的弟弟立刻表示他会还上这笔钱。
这两个电话,把我所有的思路打乱了,在以后的几天里,我都在思考,几乎走火入魔,吃饭睡觉、拉屎撒尿时大脑都一直绷得很紧,嘴里还不停地叨咕:“人怎么就三年没有音信呢?三年啊,孩子都已经六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难道上了天?”夏君老婆的弟弟跟我说过一句话,说他现在也要问夏君要人,三年了人到哪里去了。假如夏君老婆的弟弟没有说假话,那么夏君老婆失踪三年没有消息,就真正成立了。我每次打出租车,都喜欢和司机聊天,出租车司机都见识广,喜欢天南海北、海阔天空地暗聊天。一次,我坐前排和司机一起静静地听广播,广播里一则离奇囚禁案例启发了我,说一农民,把自己的老婆囚禁在地窖里七年,对外宣称老婆离家出走。最后偶然被邻居发现,才使这件冤案得以昭雪。听完以后,我茅塞顿开,立刻下车给夏君打电话,“夏君,你老婆估计已经不在人世。“绝对不可能,活生生的人怎么能不在人世。你找不到就算了,别胡说了。
”夏君不耐烦地挂断了电话。一般情况下,一个人听到亲人去世的消息,这样的反应特不正常,怎么也应该问问为什么我就能说他老婆死了的原因吧?夏君就这样挂断了电话,我想了一会儿,又一次给夏君打通电话,坚持着我的判断,这次夏君的说法,叫我更加怀疑了。“兄弟你是不是缺钱了,如果缺钱,就开口,别成天说这些没用的。”并且他要约我见面,我脑子里电光一闪,生出一个念头:难道要杀我灭口?我借口自己今天忙,挂断了电话。当时,夏君和我联系的电话是他家里的座机,可到了第二天下午,我再打时已是空号。我又一次开始回忆,脑海中仔仔细细地闪现着我和夏君之间的所有接触,然后理出思路,这个思路不科学而且没根据,完全是我自己的思维。
夏君说,他老婆失踪的事,他报过警了,片区的警察都知道。当然这是夏君的一面之词。夏君说,他老婆失踪以后,有人在小西门饭馆里见过。我打过那个电话,那人说自己是宾馆的服务员。我脑袋里有无数个疑问:我们前期谈费用时他表现得很冷漠,而我狮子大开口索要五万佣金时他却很痛快。关于那份电话记录上的电话号码,我能做到的夏君也能做到,为什么他还要把我指向那个方向?所有的证据都说明夏君是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还有他家的电话为什么这么快就成空号了?想到这些我就一身冷汗,赶紧给夏君老婆的弟弟打电话,暗示他,他的姐姐和外甥应该不在人世了。但是夏君老婆的弟弟没有什么反应。
他的反应,我可以这样解释:1.夏君老婆活着,用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方式,已经和家里联系了切平安,比如写信。2.夏君老婆的弟弟,压根就不相信我这个人说的话,把我当做夏君的托了,所以把我的暗示没有当回事儿,或者说心里不愿相信自己姐姐不在人世的事实。这案子成了悬案,诸多的疑问,困惑了我多年。甚至有一次,G和他南疆来的同学吃饭,C的同学是主管刑侦的副局长,于是我把这个事件说了,G的同学表示:“这样的情况确实很有问题。”当时我整理了事情的经过和疑问,写在了日记本里,只可惜那本日记因我涉嫌一次恐吓案件,被警察没收了。这件事一直悬在我心里,我知道自己只是个讨债的,也不想当什么破案的英雄,但是我知道了这个事情的信息,就似乎有了一个责任,不管怎样,我虽然不能找到那对母子,但是潜意识中有一丝正义感激励我写出这些,不是为了猎奇,只是希望保留一些线索,希望那对母子能平安地活在某个角落吧。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