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家原谅我今天用“一笑泯恩仇”这句话来形容我和黑胖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其实,我和他可以说是臭味相投,一丘之貉。当年大家都隶属G系统,有时难免照个面,打个招呼。黑胖是从传销转行过来的,因为对传销的排斥,我对黑胖一直都是冷眼相观。人啊,就是习惯性动物,再怎么厌恶的东西看久了就习惯了,习惯了就接受了。时间久了,我看黑胖也不那么讨厌了,心里也舒服多了,但是心里那一点点隔阂和芥蒂始终没有完全消失。直到有一次,发生了一件极有意义的事情。这件事发生之后,我和黑胖彻底走到了一起,也因为这件事,我和黑胖在G系统开始成为重要人物。
当时G给我们安排了一笔业务,欠钱的是一家饭店的老板,饭店门口的马路施工,导致饭店已连续半年没有生意,而老板投资饭店的资金全部是借来的。做生意就这样,如果借钱做生意,那么你的资金流动就要迅速,就算拆东墙补西墙,也要算好时间,计划出资金流动的主方向,否则旦出现问题,就血本无归。半年没有生意,没有资金,就等于你想拆墙,却没有工具。更雪上加霜的是,这个老板的老婆承受不住压力跑了。正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人是善良无私的,又是虚伪现实的。当一个人倒霉的时候,最先和他撤清关系的就是周围亲近的人。就和那个多米诺骨牌一样,有节奏、有计划、有顺序地倒塌。众叛亲离的时候,穷困潦倒的时候,出现一个人稍作安慰,都如茫茫大海中抓住一棵救命稻草。这个欠钱的之所以来乌鲁木齐,就是因为有人答应他在乌鲁木齐能帮他找一份好工作,可以东山再起。答应帮他找工作的人,就是我们的委托人。
之前我和黑胖在讨债过程中只是做陪衬,一切行动都听指挥。换句话说,就是当电线杆子,站在那里,必要的时候冲锋陷阵就可以了。毕竞我和黑胖还不是主要角色。这次也一样,G派了另外两个人加我和黑胖一起到了老板住的宾馆,那两个人跟G的时间比我和黑胖久,所以G叫我和黑胖听他俩的安排。这两个人我们就叫他们大傻、二傻吧。欠钱的讲述了自己的道遇和情况,和我们了解的几乎一样。其实我和黑胖已经做了几个单子,大致领悟了讨债的窍门,如果遇到这样的人,最好放一马。因为什么都没有的人也就什么都不怕,我们是要钱的,要不回来的钱干吗不做个顺水人情呢?大傻、二傻却不答应,命令我和黑胖把欠钱的人带到厕所里去修理顿。
这欠钱的人个不高,体形匀称,黑胖五大三粗,我虽然瘦,但爆发力特强。但我和黑胖还是用了九牛二虎之力,连拉带扯地才把欠钱的人整进厕所。人啊,在愤怒的时刻,危急的时刻,身上蕴涵的力量爆发出来,是无穷的。欠钱的人因为愤怒,脸都变形了。我和黑胖一前一后把他夹在中间,用手摁住他的头,想叫他低下头,可不管我们用多大的劲儿,他始终没有低下自已的头。大傻、二傻听我和黑胖在厕所里大声呵斥欠钱的人,又在厕所里折腾出那么大的动静,便叫我们把人带出来。欠钱的人站在那里,继续昂首挺胸,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大傻说:“你欠了钱,还牛啥。”二傻说:“再牛就收拾你。”大傻和二傻看欠钱的人不吭声,有点生气了,对我和黑胖说:“给我打。”
前面把人带去厕所的尴尬场面叫我和黑胖很没有面子,听到大傻二傻的命令,我俩又急于表功,不假思索地冲上去。黑胖一招白鹤亮翅,拍了欠钱人的左胸一掌;我一个马步冲拳上擦式,打到了他的下巴。这两招差点酿成大祸,那情景叫人全身冒冷汗,至今难忘我和黑胖出手以后,那个欠钱的人应声倒在地上,嘴里呼呼地喘着粗气,一条腿挨着地面使劲地来回蹭,弯着胳臂,十个手指向下勾着。等拉起来叫他坐好以后,那人眼神浑浊、表情扭曲,还在那儿筛糠一样地发抖,接着翻白眼,口吐白沫,样子很吓人。我和黑胖吓得面无血色,扭头看着大傻、二傻想知道怎么办。大傻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没有事了?没有事,我们就走吧!”可以看得出,大傻、二傻比我跟黑胖还紧张,二傻听完立刻起身就准备出门。我突然想起在当兵的时候,我学过战场自救,于是赶紧扑上去开始掐欠钱人的人中,并叫黑胖倒杯热水。大傻和二傻人如其名,还傻愣愣地站在那里看我和黑胖七手八脚地忙活。
我使出吃奶的劲儿掐着欠钱人的人中,黑胖也端来热水,往那人的嘴里灌热水,好一阵子,传来了悠长的一声“哼”,那人眼睛亮了一下,然后开始大口地喝水。我赶紧给医生朋友打电话,把所有的症状说了,我朋友说估计是肌肉痉挛,有这病症的人,紧张、激动、愤怒时容易发病,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听到这儿,我长出一口气,告诉黑胖没事儿,就是肌肉痉挛。为了让他放心,我告诉他是医生说的。我用力拉直欠钱人鹰爪形状的手指头,用手指头挠他的手心,叫他快点恢复知觉。人的手心是敏感区,我还是知道这点人体健康常识的。黑胖在旁边关切地和欠钱的人说着话,嘘寒问暖。偏偏就在这时候大傻、二傻催促我们两个快点走。“要滚就滚,你废什么话!”我彻底被这两个人的行为激怒了,他俩也知道理亏,没有回驳。欠钱人休息了一会儿,脸色开始红润,气息也正常了,他告诉我们,他从博乐到乌鲁木齐就带了两千块,能不能先给我们。我和黑胖同时开口,意思是他欠的是五万,不是两千元,再说了,他现在这个样子,没有钱怎么办,钱还是先拿上自己用吧。
听到这话,大傻、二傻他们又不愿意了,说先还两千也行,债越还越少嘛!我们几个开始争执起来,本来我们四个就是一个团体,按理说欠钱的人是我们的共同目标,这会儿我们内部却分成两派,意见不合,倒是叫旁人看了笑话。黑胖说出一个叫大傻、二傻让步的理由,而我又斩钉截铁地支持这个理由,那就是:把欠钱的人带去医院检查一下。大傻、二傻不愿意陪欠钱的人到医院检查,他俩假装声势地说了几句威胁欠钱人的话就走了,我只好和黑胖带着欠钱的人去中医院检查,又是挂号,又是拿化验单子,楼上楼下地跑了一个小时,终于忙完了。体息时,他告诉我们他这是老毛病,他母亲也有。我们三人,在中医院门口的台阶上聊了几个小时。关于人生、人性、国际国内,聊得特投机,就差喝鸡血酒拜把子做兄弟了。临别时,我还给了他一张开火锅城朋友的名片,告诉他要实在混不下去了,就去那里当个主管。我和黑胖在回家的路上没有多说话。我们已经有默契了,今天发生的事情,让我和他之前的隔阂烟消云散。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