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日子我和局外的朋友聊天,他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小黑,为什么那些欠钱的怕你们?为什么你们在不违法的情况下能把钱收回来?”我趁着酒劲儿,跟他说了这么一段话:“假如整个讨债过程是一部电影,那么导演、编剧及所有工作人员要策划出完美细节,这些细节既要符合兵法诡道,又要符合心理学常识,更重要的当然是我们这些演员要迅速进入角色,认真用心地演好这出戏,因为我们都是专业的讨债人。如果说刚讨债的时候,我们是青春脸蛋派,凑个人数,混个出场费,那么现在,经过这几年风风雨雨的磨炼,大多当初的小娃娃已经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实力演技派。曾经全副武装背砍刀,拎汽油桶,动不动就拳打脚踢,全部是暴力行为,是肤浅的‘外家功夫’;现在很多债务双方都是面对面,喝着茶,悠闲地谈出双方满意的结果,这才是有深度的“内家功夫’。”其实,很多时候委托人来找我们的时候他们自己已经采用了与我们一样的方式,比如赖在别人家里不走,死缠烂打,软磨硬泡,还包括打标语,楼道喷上醒目红字,等等。
但结果却徒劳无功,反而使得双方的矛盾激化,最后使得本来可以要回来的账,变成了死账,万不得已,只得请我们专业的讨债人出面解开这个死结。还别说,我们专业人员讨债与别人是有点不一样,比如“我要灭你全家”,同样一句话,从各位嘴里说出来和我小黑嘴里说出来,味道还真不一样。各位说出来这句话,对方听了最多就是隔靴搔痒的感觉,而我是用心在说,会咬着牙关,面目狰狞,气纳丹田地发音,让对方听完后脑海里会立即闪现我用种种手法祸害他一家老小的恐怖场景。记得有一次,我咬牙切齿,面目狰狞,眼露寒光,用冰冷的口气,慢条斯理地对一个欠钱的人说:“如果不还钱,我就开车撞你儿子的腿,我要制造一场完美的车祸,叫你儿子一生与轮椅为伴。”那人听完这句话,立即气急败坏地对我咆哮怒吼,说如果我把他儿子腿撞断,他就用枪杀了我全家。他这话一出,立即让我们抓到了把柄。亮子插嘴问道:“你用啥玩意杀他全家?”“黑星,就是五四手枪,还有AK-47!”“你再说一遍,你有什么?”“我有五四手枪和AK-47,我要杀他全家!”黑胖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110报警电话,“喂,警官你好,这里有人说他有五四手枪和AK-47,还要杀别人全家。”就这句话,他在派出所被调查了一个多小时。
从派出所出来以后,他如同一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很快就还了所欠的债务我之前的恶言恶语只是一种武器,我只是用语言制造一起车祸,并没有真的要做的意思,而他听到这话就乱了方寸,想通过威胁制止我的做法,于是说要用枪杀我全家,可是,枪支弹药在我们国家是敏感的东西。他非法藏枪,这可是犯法的事。就这样,我们轻而易举地讨回了债。这就是内功,这就是演技,虽然当时我还只是一个跑龙套的,但我是用心地在跑龙套。还有一次,我们动用了非讨债专业的群众实力派演员,没想到效果出奇地棒。那次我们抓到一个惯骗,此人走南闯北,阅人无数,有丰富的社会经验和赖皮本领,对于讨债的场面可谓司空见惯,对付我们几个小毛孩绰绰有余。抓到他后,我们就搜他的身,翻他的行李箱子,吃准他不会报警。就像他吃准我们不会真正伤害他,最多就是扇他几耳光一样。惯骗与我们样,有台阶就下。我在他箱子里翻出几份合同和一份××大项目的规划图,合同上面的金额数字没有低于一千万的,项目投资也都是几十亿的。
但这都还是其次,真正把我唬出一身冷汗的是这个惯骗和美国总统克林顿的一张合影,乍一看,我蒙在了那里,不知所措。难道此人背景真的很深?难道我们被委托人利用了?惯骗观察着我,眼神中突然有那么一刻闪烁不定和不自信,而这一刻就被我捕捉到了。我恍然大悟,如果我不是经常上网,知道有P(修图)技术,我就真的被他唬住了。骗子被拆穿以后,片刻就恢复到前面无所谓的态度。场面再次尴尬,惯骗嘴角微微撅起,表现得有点不屑一顾,胸有成竹地坐在那里看着我们几个。他的这种行为是对我们战术上的藐视,心理上的嘲笑,潜台词就是:放了我吧,这样的场面我经历了无数次。而我们已经是骑虎难下,这个惯骗就如同一个烫手的山芋送不出去,也啃不下来。之前我在委托人面前夸下海口,把自己形容得太英雄太完美,现在闪人放弃,那就是扇自己的耳光,以后我们还怎么在这个行业混?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这口气我必须争回来,不然无颜见江东父老。于是,我们把惯骗扣在宾馆,安排几个兄弟看着,我准备叫亮子、黑胖出去商量一下。
临出门前我嘱咐几个兄弟:“好吃好喝地供着他,去哪儿都可以,跟上就行了。”骗子听到这话后忙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末了,还给我们几个打了一个OK的手势,他这是要和我们耗热情,比耐力,一般遇到这样的情况,结局就是我们失败,因为我们耗不起时间。我们几个在亮子的房间里开始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就算钱收不回来,也不能让惯骗这么嚣张,这是我们一致的意见。“要不,找几个身上有刀疤的兄弟,脱衣服给他亮刀疤?”亮子说。本来一般讨债的细节和安排都是我出主意,因为我鬼点子最多,但举棋不定的时候我会参照黑胖的意见,所以我问黑胖怎么看这件事。“亮伤疤不足以威慑到骗子,此人是老江湖,他吃准我们几个了。”黑胖考虑半天说道,“你可以找你那个朋友,就是拍搞笑MV那个达子配合一下我们,演一出戏给他看。”真是心有灵犀一点就通,我立刻就明白了黑胖的想法。达子是一个真正的演员,实力派加偶像派,只要他肯配合,保准没问题。
这招可以,我们一拍即合。于是,我立刻给达子打电话把想法和目的说了,他很快就给我们构思了一场戏。晚上我们和骗子一起在包房吃饭,饭桌上骗子谈笑风生,连连说了几次“这桌我埋单”。因为他以为按理到了我们放他走的时间,所以格外高兴。我们都没有吭声,冷冷地看着他,用沉默鄙视他。他也特知趣,低下头继续吃饭。这时候,黑胖的电话响了,他“嗯嗯啊啊”半天以后,握住话筒对我说:“那个胖子抓住了,怎么办?”我立刻故作兴奋状,跳起来,大声对黑胖说:“立刻带他到这里来,今天老子要捅了他。”此时,我们几个故意不理骗子,把他当做空气,仿佛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吃客而已。
我对他说:“现在开始,这里发生的一切你就当没有看到,等会儿办完事,我们就送你上路。”说到“上路”这两字时,我故意加重了语气,还留了尾音,表情开始狰狞。这时,胖子被几个人押到包房,挣扎着,吼叫着:“干啥呢,你们这是干啥呢?想把我怎样?”我冷笑一声,然后仰天狂笑,笑声让人恐怖,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干啥?爷爷今天捅了你。”话音落下,亮子一个箭步上去,捏住胖子的脖子,从腰间掏出一把尖利无比的军刺捅进胖子的肚子。签时,鲜血顺着军刺流了一地。胖子翻着白眼,一手握着肚子上的军刺,一手指着亮子断断续续地说:“你…你你……”话未落音,就听见“砰”的一声,胖子肥胖的身躯就后仰倒地了,血继续流着黑胖冷静地说了句:“拉出去送医院,如果还不给钱,就把脚筋挑了。”几个兄弟拖着胖子的躯体出了门,屋里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骗子看到这一幕,彻底被我们唬到了,立刻变得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冷汗直冒,嘴里两排洁白门牙有节奏地发出声音,然后扑通一下跪到我们面前,爷爷,爷爷,我还钱,我还钱!”我笑眯眯地凑上前说道:“你是爷爷,我们是孙子,钱不还了,上路就可以了。
”“我还我还,就几万,我能还。”骗子态度坚定地说。我们很满意,给他一个台阶下,对大家都好。其实,胖子就是我的朋友达子,那天我们在他腰间绑了一个血袋,里面装满了鸡血,为了保险起见,我们还在血袋里垫了一层厚厚的铁皮。这场戏是达子构思的,血袋、铁皮等道具也是他准备的。在骗子看来,刚才那一幕不是演戏,而是不争的事实,不由他不相倌。有时候用一些这样的诡道我也是有很深的罪恶感的,但是江湖就是江湖,与那些动辄砍砍杀杀的讨债行为相比,我们已经是尽量减少伤害了,这也算是我讨债生涯的一点安慰吧。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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