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也。有时候人下半身的欲望左右着大脑的思维和最后的行为。我不是思想家,也不是道德捍卫者,我只是想讲几个发生在我眼前的小故事。我所有的故事无非是围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主线,利益面前人人平等,人性的丑恶与高尚就一步之遥,就像佛家说的“一念成佛,念成魔”。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尤其是在诱惑面前。当年我在拉萨认识这样一个哥们儿,我给这哥们儿起名叫黄菜。黄菜是安徽人,上海交大的天之骄子,毕业以后在上海当打工皇帝,来新疆之前存款已经达到七十多万。黄菜起点高,人脉广,因此在新疆如鱼得水,短短两年存款从七十多万上升到二百多万。可是,一场不知所以的变故,让黄菜最后落得与我混到一起。黄菜从不说自己是安徽人,与人谈话时经常有意无意地暗示对方自己是上海人,而且每每说起上海就眉飞色舞、激情荡漾。最搞笑的是黄菜经常会从口袋里掏出那本破损的银行折子,叫别人看上面曾经记录的二百多万的存款数目。黄菜是有文化有教养的人,有点文化人的清高。
但两件小事在他身上发生之后,我对人性有了更加透彻的领悟。黄菜清醒的时候,具有文人的气质和内涵,永远是那么文质彬彬、谈吐不俗。但是,如果有点酒精,黄菜就彻底地变为另一个人。他可以对任何女人动手动脚,甚至强行接吻,不管对方的身份如何。他其实也知道,能在一起吃饭喝酒K歌的女人,不是哥们儿的女人,就是朋友的姐妹,但酒后乱性,使得他从来不考虑后果。有那么几次,黄菜的行为让我很尴尬,我甚至因此找黄菜专门谈过话:“黄菜,我小黑在你眼中可能跟流氓一样,但是你应该发现了,每次我们出去吃饭唱歌,我都会和女人保持距离。不是因为我清高,因为我有原则,朋友的老婆,朋友的姐妹,甚至朋友的朋友,我是不会染指的,这样的做法也算个江湖忌讳吧,你就算想,也别这么明目张胆的。你黄菜是有文化、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有些话、有些事差不多就可以了,别太过分,不然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但是,黄菜对我的这番话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
那次我们在日喀则做业务,事成之后黄菜喝了很多酒,在马路上逢人便说:“我是上海人,你知道吗?”看无人理睬,黄菜继续肆无忌惮地改变方式和说法,反反复复地说“我是上海人,你敢打我吗”。我实在忍不住,就把他拉到一个本地藏族人身边,那人直接表达了对黄菜身份的看法,然后一个直举打在黄菜的脸上,打得黄菜鼻血直流,眼冒金星,黄菜一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那藏族人昂首挺胸,扭头就走,还自豪地丢下一句话:“我是日喀则人。因为这些事,我对黄菜一直很酃视,不过,几年前接手的一个单子,让我一下原谅了黄菜曾经的所作所为,最起码觉得黄菜与那个人比起来好多了,因为就算他和女人上了床,也从来不会要挟女人什么,只是为了满足下半身的需要。毕竟,这个时代,用下半身考虑问题的人比用上半身考虑问题的人多点。那个单子的委托人是个女性,她曾经在新疆代理某产品,在那个经济发展快过人性发展的时期,她迅速地完成原始积累,她的身份地位与她积累的物质财富一样日益提高。可就因为一次不留心,一切都改变了。我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征求她的意见,她沉思了一会儿说:“你可以写。但是要掩盖人物,把事情经过写出来,算是给大家一个警示吧。”这女人是个角色,勇气可嘉。那天,我们见面以后,她委婉地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们。
她的一个男性下属,在一次全公司去外地旅游的时候,把她灌醉了,然后发生了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而且这个下属是有预谋的,他把整个过程用DV给录了下来,现在用这段录像要挟她,大有把她架空的意思。这样的事,如果报告公安,执法机关一旦介入,消息就会走漏,以后她还怎么做人?但是她的公司现在已经被这个男下属控制了,在事情还没有恶化到完全不可收拾之前,她想请我们出面解决。她当时对我说:“小黑,事情要办得千净利索,钱是小事,只要不出人命,后果我来承担。”有了她的话,我等于吃了定心丸,开始着手处理这件事。当我看到那个下属的照片时,我打死都不相信照片上这个笑容灿烂面目清秀的年轻人,会做出这样卑鄙无耻的事,因为那灿烂的笑容里还淡淡地透出一股羞涩。但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个下属是真正工于心计的人。我制订了两套方案,第一套还没有进行就夭折了,人室窃取是个技术活,我不认识时迁那样的高手,再说我也不屑与小偷来往。第二套方案就是单刀直入,直接把人拿下。前后策划了三天后,我开始实施第二套方案。般,除了臭屁的诗人和所谓的文学家外,其他类型的人我都能与他们找到共同的话题,我对自己人际交往能力充满信心,因此,应对这个卑鄙的下属我以为游刃有余。委托人公司的业务还在进行,不过她已经被架空,总经理不过是徒有虚名,公司所有业务已经被那个下属包揽,包括财务账目、资金流向。我假借谈业务,把那个下属约出,不否认这人除了心术不正,本领还是有的,言谈之间处处懂得适可而止,谈完以后我请他吃饭,席间谈笑风生,气氛特别愉悦。
吃完饭以后,我提出要送他回去,看他犹豫不决,我不由分说地连拉带拽把他拉上车,“大哥,你今天不要我送你,就是不给我面子,看不起我!”我的理由很充分,热情的语言打消了他的顾虑。亮子安静地开着车,路口拐弯的时候对我说道:“哎呀,我还得捎带个朋友,绕一下吧,正好顺路。“那就带上吧,反正车能坐下。”那个下属表现得比我还通情达理,我们接了黑胖和大傻,他俩一左一右把那个下属夹在中间,气氛一下开始沉闷,估计那个下属也感觉到气氛不对,问了我一句:“你们这是去那里?”我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大哥,你猜?”这时候黑胖和大傻伸出手臂搭在那个下属的肩膀上,用冰冷的眼神凝视着他。不就是钱吗?要多少,我立刻给你们。”那个下属误认为我们是为财而来。“给老子闭嘴,自己干的事自己明白,到了地方咱们慢慢谈。”我淡淡地说了一句。车一直开进西山腹地,远远地可以看到我们安排的那几个人挥舞铁锹在挖土,干得热火朝天,黑胖插了一句:“看到了吗,坑已经给你挖好了,今天不配合,咱就就地埋了你。
我们到的时候那个坑才三十多厘米深,亮子跳了下去,比画了一下,说:“还得挖,最起码挖一米,才能把这个苍蝇埋了。”我一脚踹在那个战战兢兢发抖的下属屁股上,骂了一句:“给爷爷脆下!”那人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黑胖从后备箱里搬出一台绞肉机和一块新鲜的排骨肉,放在那个下属的面前,亮子从车里拿出几双橡胶手套和几个口罩,分别发给我们戴上,然后递给某兄弟一个塑料袋子,叫他拉泡屎在那个袋子里。当时那兄弟太可爱了,愣了半天,脸憋得红红的,低着头说:“亮子哥,我昨天拉肚子,今天说什么也拉不出来了。”“必须拉出来,快去!”亮子呵斥一声,那兄弟低下头一路小跑,找僻静处拉屎去了。黑胖把那块排骨放进绞肉机,一边绞肉一边对那个下属说:“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今天不把事办好,等会儿就把你卸了,然后绞了你。”看着红肉黏着白油一团团地从绞内机里绞出,我们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不行,先别绞,叫他把屎吃了以后再绞。”亮子在旁边插了一句话。那个人没有见过这场面,看见绞肉机一边出碎肉,一边还滴滴答答地从周边流出血来,顿时吓得小便失禁,黄色液体渗出裤子滴在地上。“录像带在哪里?”我抓住那个人的头发问道。“在我卧室的床头柜里。”那个人颤抖地回答我。“没有复制吧?”没有没有,我也怕别人看到。
“把钥匙拿来,我们去取。”那人赶紧掏出钥匙给我们,并告诉我们哪个钥匙是哪个门的,以及他家的详细地址。这时候那个拉屎的兄弟哭丧着脸回来,对亮子说:“亮子哥,我还是拉不出来。”“别拉了,跟你亮子哥去拿东西。”我赶紧跟那兄弟说。我和黑胖负责看人,和他调侃着,亮子开着车,用最快的速度去取录像带。半小时后,亮子打来电话,就说了两个字“搞定"。“做人要厚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是我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其实我真的很佩服我的委托人,危难中还能把握好方寸,处事的方式恰到好处。三人行必有我师,那天我在她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中国人历来讲究谦逊,如果个性张扬、特意地与众不同,很多时候是会招人口舌的。讨债只是我的职业,或者说是我赖以生存的手段,就跟老师教学生,菜农卖大白菜一样,平日里我生活的内容和老百姓一样,闲暇之时也是和朋友喝酒聊天。黑胖、亮子和我在一起喝酒的机会还没有我和老古、大鸟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多。我和黑胖之间只谈工作,什么生活感情啊,根本谈不来。
他爱好太少了,除了和算命卜卦的先生在一起神神道道、眉飞色舞地说上半天外,其他的事几乎闭口不谈。而我和亮子能谈生活和感情,任何事都能谈到一起,有时亮子送我回家,我俩会买点炸串串一边吃一边聊,常常能说好几个小时。有一点让我很欣慰,那就是我们三人从来没有为钱红过脸。每当我们分钱的时候,那种愉悦和成就感,就和酒鬼几天没有喝酒又突然喝上久违的好酒一般。这种愉悦感和成就感完全来自你成功地让那些欠钱的人还钱,揭穿骗子的谎言和手段,让他们赤裸裸地站在你的面前惊慌失措。人有太多欲望,以至原本善良的人变得大奸大恶,让人性变得很难把握和捉磨,让人与人的交往变得小心翼翼,左右提防。我曾经在论坛里看到一个叫小青的哥们儿分析了骗子这一行业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分析得特别到位,让我非常钦佩。他说但凡吃亏上当的人无非就两种,一是善良的无知可爱的人,二是贪婪爱占小便宜的人。的确,那些骗子之所以能得逞无非就是利用这两点,小青的观点和我基本一致。
会利用人类丑陋的本性—欲望——的骗子也算高手,被他们骗,究其原因还能各打五十大板,是非黑白各分一半;但是利用人类的善良和同情进行欺骗,这样的骗子就有点可恨了,让人往往有欲杀之而后快的念头。从我的故事里大家也会发现一个规律:但凡遇到骗子,只要我们吃准,都痛下狠手,决不手软;而正常债务,大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谈。其实我还有一个职业,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在2007年年底考了一个导游证,名正言顺地开始做旅游。每年的4月底我都会淡出讨债行业,正儿八经地做导游。做导游一样会遇到是是非非,后面的故事给大家讲讲我做导游期间遇到的债务问题。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