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和讨债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工作,和同事们消除了误会以后,我还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学习怎么做导游,把自己分内的事干好,当初那个锋芒毕露、事事一争高下的我已经很遥远了。公司老总还有我的朋友根据我的性格特点和综合素质给我安排了具体的工作:专门接待来自外地的旅游同行老总。别小看这个工作,新疆是每个外地人向往的地方,只要有钱有时间的人,都梦想来新疆旅游一趟,新疆的旅游命脉就控制在这些外地旅游公司老总的手里,他们能决定来新疆游玩的客人,交给哪家旅游公司接待。我的老总能放心地把这些外地旅游公司的老总交给我,也是看准我不会挖墙脚抢她的客户。好多内地的老总被我接待完以后都成了我的朋友我们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分别时都依依不舍的。有一次,老总专门叮嘱我,说这次来的是广西的老总,是个难缠的角色,一定要小心翼翼地接待好,可能一句话没有说好就得罪了这位老总,那就麻烦了,他们公司还欠我们好几万旅游款没有结呢,到时他又要找借口拖欠旅游款了。
接了飞机后,我们安排广西老总吃饭,那老总说话时总喜欢推一推鼻梁上的眼镜,好像一说话眼镜就会掉到地上一样,说话非常文雅,语言表达也很到位。我最初是不讨厌这个广西老总的,我对文化人有一种本能的尊重,认为他们知书达理,谦和礼让,懂得分寸。但是第二天我就开始讨厌这个广西老总了,他竟然当我是他的小跟班,只要一开口说话就是命令的口气,而且对我指手画脚。因为想着老总的嘱咐,我没有表现出不愉快,尽量面带微笑,和他一样斯文,但是心里已经暗暗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晚上吃饭期间,广西老总着实地渊博了一把,把新疆贬得一文不值。大意就是,这样荒凉边远的地区,他们是因为好奇才来。当他说到这里,我心里很不痛快、很不舒服,但我脸上还是很平静,甚至假装饶有兴趣地听着他的高谈阔论。吃完饭埋单的时候,广西老总的举动叫我很没面子,让我面红耳赤地站在饭店前台不知所措。原因是自进入旅游业,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吃完饭都要发票,这次也一样,我也要了发票。服务员给我发票的时候,广西老总把发票要过去看了一遍,然后很威严地告诉服务员:“发票少一块钱哦,你们怎么做生意的,我告诉你,我虽然是外地来的,可别欺负我我可是什么都知道。”我当时就有点纳闷,心里骂道:又不是你花钱,咋这么多事。
我赶紧把捏在手里准备埋单的钱递给服务员,说道:“没事没事,去忙吧小妹妹。”服务员给我解释说:“大哥对不起,我们发票用完了。”和我说话的同时,她还看了一眼广西老总。接下发生的一幕,就是我面红耳赤的原因。广西老总认为饭店服务员看他一眼是挑衅他,是对他的不尊重,他一把抢过服务员手里的钱,扔在地上,然后卑鄙地说:“去捡吧,钱就在地上,你们的服务态度太差了,不应该这样对待顾客。”准确地说,此刻用“卑鄙”这两个字眼来形容当时的情景是不妥的,但我必须用“卑鄙”来形容广西老总。饭店的服务员眼里含着泪水,眼巴巴地看了我一下,又看了广西老总下。广西老总的声音与不满吸引不少饭店顾客的眼球,我的后背感觉凉飕飕的,赶紧弯腰捡起地上的钱,塞给服务员,示意她走,转过身拉上广西老总给他赔礼道款道:“对不起大哥,你要怪罪就怪罪兄弟我吧,别跟个小服务员一般见识。”我们出门上了车,在车里一句话也没有说,我看着窗外的夜色和车水马龙,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家,我静静地想了一下广西老总这两天的行为,看来他就是故意找碴儿的,今天晚上分明就是杀鸡给猴看。杀鸡给猴看可是我的惯用伎俩,被别人用在我身上,心里的确不舒服。如果不是考虑大局,今天晚上我就会灭他的威风。明天还是跟老总说一下情况吧,我们就是把孙子当到底了,这广西老总一样不满意,与其这样,还不如反其道行之。我要用讨债的经验说服老总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第二天一早,我没有去宾馆找广西老总,而是直接给老总打电话,告诉她有急事商量。她来了后还没有坐稳当,我便开门见山地说出了我的意见:有时候,表面的损失它不一定是损失,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们与广西老总的合作方式是一种不健康的合作方式。首先,他把我们的利润空间压得很低,还占用我们的资金,每次都是游客走了以后年底结账,我们的钱掌握在他的手里,他可以东挑一根刺、西找一个毛病,再扣点钱。这样我们不但没有利润还会赔钱,每年压你几万,时间久了钱也就多了,说不与你合作就不与你合作,你拿他一点都没有办法。长痛不如短痛,能预想到后果的事,要提前作好准备,总之风险和利润要成正比,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咱不能干。老总默默地听着,我知道她明白这些道理,我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话,叫她参考,然后我又总结自身,现身说法道:“比如房租押金为什么我们能要回来,而你要不回来,就是因为老康认为你是女人,好欺负。
他看我们几个就知道不是好人,所以他不敢招惹我们。你看,我在外面就没有人主动招惹我,因为一看就不是善主,我坐公交车小偷从来不偷我的东西,因为他认为我和他是同类,或者他知道被我发现后,我是绝对会动手的,我身上有点坏人的味道。人啊,有个共同的毛病,那就是软处好取土,柿子就拣软的捏。这个广西老总也一样,他就是看准了你的弱点才会欠你的旅游款。”老总沉思了半天,问了我一句话:“你有办法把那笔旅游款收回来吗?”我立刻站起来,拍了下胸脯,信誓旦旦地说道:“只要你不怨我砸了你的客户,我绝对可以收回来,而且不违法。”老总继续说道:“只要你能收回来,这个客户可以不要,说实话,和这个客户合作很费心,还赚不到钱。”为了叫老总放心,我立刻打电话给大飞,叫他带十万现金到我这里来,我有急用。我之所以会打电话给大飞,是因为大飞是个很仗义的人。大飞曾经开赌场赚了不少钱,现在又和江苏徐州的煤老板合作贩煤,手里的现金动不动就是上百万。
记得有一次大飞一个兄弟的老婆在某女子医院动手术,缺两千块钱,医院死活不让人上手术台,必须钱到位才帮她做手术。大飞的那个兄弟哭着喊着哀求医生动手术,那些医生无动于衷,很冷漠地拒绝了。大飞的兄弟给大飞打电话说清楚情况以后,大飞带了几个兄弟到医院收费处,拉开包,从包里拿出钱一沓沓地扔在柜台上,总共掏了二十沓,嘴里还说着:“这一沓一万够手术费不?”医院的人看着都愣在那里,大飞拿起一沓钱,一下扔在那个医生的脚下,“赶紧救人。”大飞走的时候,把商务车钥匙留给那个兄弟,“车你用,钱不够就给我打电话!这次也一样,大飞带着十万现金来了,我把十万现金放老总桌上,对她说道:“如果那笔旅游款收不回来,这十万块就是弥补你的损失,如果收回来,十万退给我朋友。”大飞插了一句话,叫我很感动,虽然没有套用那些美丽的语言文字,虽然这时候我和大飞之间的友情用物质衡量了但这是一句大实话:“大姐,我和小黑之间的交情,绝对值二十万。如果他需要,我可以出到二十万,这才十万。我和大飞出门以后,他开车送我去广西老总住的宾馆,我叫他带上几个精干的兄弟今天听我使唤,那几个兄弟还要带上宽背砍刀。这样的事情,黑胖和亮子当然是必须到场的,他俩一接到我电话,就开始往宾馆赶。到了宾馆后,我叫他们在大厅等我,我一人上房间去找广西老总。
广西老总在房间里已经收拾完毕,等着我,看到我就问:“今天有什么安排啊,今天我想去K歌。”“行啊,大哥,绝对没有问题,今天把你安排得好好的,绝对叫你满意,对了大哥,你对乌鲁木齐有什么看法吗?”广西老总一听我这样说话,就顺着我的话开始教训我,说的还是香港普通话,“哎呀,乌鲁木齐很乱啦。”我赶忙说:“这样吧,大哥,今天给你安排几个保镖,叫你风光地玩一天。”广西老总听到我的话,欣然同意。乌鲁木齐的治安是走在全国前面的,我不知道他说的是治安乱还是城市规划乱,反正我要整整他。广西老总和我到了宾馆大厅,黑胖和亮子带着大飞的几个兄弟齐刷刷地站成一排,然后统一低下头,喊了一声:“大哥好。广西老总惊讶地看着这场面,问我:“这些都是保镖吗?”“嗯!大哥,他们全部叫你大哥呢,今天都是你的保镖。”广西老总刚来的时候,接他的车是富康,而今天的车是大飞的别克商务。我和黑胖、亮子带着广西老总上了车,大飞的兄弟挤着坐进了那辆富康车。车一出发,我就告诉司机,去x×地的农家乐。
在车上广西老总说了几句话,我们没有答理他,都看着窗外,表情冷峻严肃。到了农家乐,我们要了一个蒙古包,大家全部坐下后开始点菜,大飞的几个兄弟全部拿出宽背砍刀站在我和黑胖、亮子的身后。我一看这情形,就对大飞的兄弟说:“兄弟,咱是主人,你们要保护那位大哥。”大飞的几个兄弟立刻和雕塑一样站在广西老总的身后,一言不发我明显地观察到,广西老总的脸色有点不对了,他看了看我,说“这样不合适吧。”“合适啊,你这么高贵的客人来到新疆,我们一定要招待好,再说了我已经和我们老总说了,今天就用最高级别的方式招待你。”那天,我们点了一桌子菜,但广西老总几乎没有动筷子,只是一下下地推鼻梁上的眼镜,气氛相当沉闷尴尬。其间,黑胖和亮子接了好几个电话,他俩几乎都是吼着接完电话的,内容不是打打杀杀就是砍人。广西老总战战兢兢地拿着一个鸡爪子半天没有啃下肉,我看着那个鸡爪子突发奇想地说:“大哥,那个鸡爪子就不吃了吧,你看也没有什么肉,咱换个有肉的。
广西老总连连说道:“我喜欢吃,喜欢吃呢。”黑胖立刻明白我的意思,从盘子里挑出另一个鸡爪子放桌子上,然后问大飞的兄弟要过砍刀,一下把那个鸡爪子砍成两截,亮子看到此处接上话说:“哎呀,这鸡爪子和人手一样,我上次砍那个欠钱的手,也这样一下就砍断了,弱啊。”黑胖还装着一副热情的样子问广西老总:“大哥,你看这鸡爪子被剁成两截了,好吃点,你吃不?”广西老总面如死灰,赶忙摇头,想想不对,又点点头,反正播头不是点头也不是。我认为最佳的时间到了,就对广西老总委婉地说起那笔旅游款的事,这次广西老总很识相,说钱早就准备好了,今天就通知财务把钱打过来。“那你现在打电话也行,发短信也行,把钱打过来吧,我们老总现在资金紧张,我们的工资都欠了好几个月了。”广西老总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好,好好,现在就打电话安排。”吃完饭,我在回来的路上接到我老总的短信:“钱已收到,速拿回你朋友的十万。”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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