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黑胖给曾经的一个同行打电话,目的是想帮帮他,毕竟曾经在一起战斗过,这个同行可以说是我和黑胖的徒弟吧,在这里我们叫他黑马。为什么叫他黑马呢,因他在一次酒后宣布说要做讨债行业的黑马,要异军突起,成为佼佼者。事实上,他没有坚持到底,中途就撤出了讨债行业。在电话里,黑胖问他在哪里,黑马说在铁路局,正准备领工资呢。黑胖说:“我和小黑也在铁路局附近,你领上工资我们去吃饭吧!”黑马啰唆了半天,说什么都不要我们过去。挂了电话,我和黑胖对他的评论如下:马瘦毛长,人穷志短。黑马以为我和黑胖要他请客吃饭,而事实上是黑胖和我想请他吃饭。大家太熟悉了,相互的小肚鸡肠就那几根,谁不知道谁。讨债之初,我们没少干过“打肿脸充胖子”、“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事,黑马是理智的人,他起码知道自己有几两重,而我们是在血淋淋的教训之后才知道。先给大家说个趣事,那时候G给我和黑胖一个单子,按G的说法,打电话先沟通一下就可以了。
我给那人打电话的时候,那人听我讲了一半就说:“我现在有事,等我忙完给你打电话。说完就挂了电话,这其实是正常举动,但这个正常的举动激怒了我,我认为他对我不尊重。于是我和黑胖商量着:这人必须修理。第三天早晨,我和黑胖冲进了那人的办公室,根本就不给那人说话和解释的机会,掐着那人的脖子就扇了一顿大嘴巴子。那人的个子高过我一头,黑胖掐脖子,我跳着脚左右开弓地扇,扇完以后才告诉那人我们是来做什么的。那人很冷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开口说:“两位兄弟,我理解你们的冲动,也理解你们的心情,事实上我已经准备好钱了,但是那天我太忙了。”说完以后,那人拉开抽屉拿出准备好的支票给了我和黑胖。
这件事发生以后,我和黑胖开始走向正规讨债之路。那人是君子,没有与我们计较。现在想来,我们那时还不如黑马,因为我们不知道自己有多重。人啊,其实太渺小太脆弱了,好多人炫耀自己,显摆自己,就是知道自已在大千世界的渺小和内心的脆弱,夸大的语言和行为是他们下意识地想要表现自己的强大。我和黑胖也一样,我们知道自己的渺小和脆弱,所以我们选择的表达方式是暴力,我们以为这样就会使我们显得强大,不然就不会发生这件事,但如果没有这件事,血淋淋的事件可能会接踵而来。我之所说黑马比我和黑胖强,那是有原因的。因为黑马不会肆无忌惮地嚣张,也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上去抽人家耳光,而我和黑胖刚刚进入讨债行业时可没少干这样自以为是的事儿,打着替天行道、除暴安良、净化社会风气的幌子,经常动手打人。有的人的确该打,而有的人是不能打的,那会儿我们的无知也成了别人的道具,变成了枪炮筒子,被人利用。有时候出手就是致命的错误。
阿江当年风光无限,下手狠辣,面包车里放着好几把大号砍刀,好像随时随地准备与人斗殴,他的成功和金钱的回报刺激了我和黑胖的心灵。贫穷的时间太久了,面对唾手可得的金钱,我们片刻就迷失了自己。我和黑胖模仿过阿江,也成功地得到了回报:第一次在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就各分了一万块,钱来得太快,我掩饰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和黑胖疯狂地跳着叫着,把人民币撒满房间。那段时间,我们过快地自我膨胀,以至自己把自己当马王爷,看谁都不顺眼,整天就像荷尔蒙分泌过多的公鸡一样,见谁都竖起脖子上的毛,准备上去啄别人几嘴。有一次,我们接到这样一个单子,一个包工头在一家小酒店打白条请人吃饭,时间久了,欠的饭钱过万了,酒店老板催要了几次,都被客气话推脱了。酒店老板曾经是也混社会的,咽不下这口气,通过朋友介绍认识了我和黑胖。酒店老板请我们吃饭,还让我们多叫几个人,花别人的钱给自己面子,是谁都愿意干的事,二十分钟之后,酒店的包房就坐满了我和黑胖的人。
酒店老板其实给那个包工头摆的是鸿门宴,我们的人坐下吃饭喝酒的时候,那个包工头也被酒店的老板打电话叫来了,和我们坐在一起吃饭。酒店老板给我们介绍了包工头姓谁名啥以后,大家还客气地握手,但是酒越喝气氛越尴尬,空气里的火药味道越来越浓,我们一起来的人,已经有人开始借酒撒疯了,把啤酒瓶子往地上摔。我突然就拉下脸,问包工头为什么不给酒店老板钱。包工头的脸红下白一下,低头弱弱地回答:“这几天手头紧,过几天就给了。”包工头话一落,他对面坐的人,就照着包工头的脑袋扔了一只杯子,包工头也算身手敏捷,反应利索,头一偏,躲过了。杯子“啪”的一声,砸在包工头身后的墙上碎了。黑胖一看这情形,起身站到包工头的身边,一下就把包工头的头摁在饭桌上,我拿一瓶啤酒就倒在包工头的身上。“我给钱,我给钱!”包工头接近抽搐地说出了这句话。就在黑胖放手的时候,又一个人上去扇了包工头几耳光。包工头答应去拿钱,但是钱在工地上,于是我们开着车押着包工头一起去了工地。那天,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和包工头一起去了他的地盘,而且是晚上。就是那天晚上,我们十多人被几百人包围了,我们全部受伤,而且被拘留了。我们低估了民工兄弟们的团结和战斗力。
写到这里,再次鄙视一下那些所谓的精英,我以混社会的角度来评价一下现在的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是精彩的,政府是有为的,但是所谓的“精英们”总把不相干的人和事物联系到一起来评论,恶心嘴脸可见一斑。言归正传,我继续描述那天晚上发生的故事。夜幕下,人性的第二面总是会逼真地演绎,好多大规模的斗殴都是伴随着夜幕来临而开始的。我们把车停在工地外面,放包工头进去拿钱。我们看着包工头进入一个类似大库房的建筑物,左等右等,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见人出来,这半个小时大家都没有说话,仿佛都预感到有什么事要发生。终于有人按捺不住,说:“这人还不出来,我们进去找找吧!”没有人回话,但是大家纷纷跳下车,先下车的几个兄弟打开后备箱,拿出砍刀,用报纸包好。那天我们真实的用意不是去砍人,拿刀只是我们讨债的习惯,暗示再不给钱就拿刀砍了,这在当时很有威慑力。我们总共去了十六个人,满满地塞了一面包车。我们浩浩荡荡地走到包工头进入的大库房门口。
这个曾经的大库房现在改成民工兄弟的宿舍,在门口我们就可以看到里面摆满了简易床,一眼扫过,粗略地估计里面有二百多人。我们刚走进去大约十米,里面顿时骚动起来,已经有人用强光手电照我们的眼睛,接着就是几块砖头呼啸着从我们的头顶飞过,我们赶紧退了出来,守在门口,双方开始撕裂着嗓子对骂。骂着骂着又是一堆砖头从里面飞出,因为我们退出门外,砖头已经打不到我们了,于是我们也捡起砖头往里扔。谁知,仓库里的民工兄弟拿着两米多长的钢管就往外冲了,我们这边有砍刀的堵在仓库的门口,对着手拿钢管的民工兄弟一顿乱砍,刀砍在钢管上吱吱地溅出火花。民工兄弟最起码冲锋了五次,都被我们手里的砍刀挡了回去,毕竟门口狭小,又有十多把砍刀,出来的机会少,挨刀的机会多。这时候,那个包工头在仓库里面喊:“给我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不就是一万多块吗?老子今天不是钱的问题,是这口气的问题。”短暂的胜利,使我们忘记了双方人数的反差,还在门口挑衅道:“你有本事就出来,老子砍死你。
就在双方处于胶着状态时,民工兄弟们的支援部队杀到了我们的身后,我们被震耳欲聋的嘈杂声惊呆了,转身看到身后又冲上来黑压压一群人,他们手里有铁锹、钢管和砖头,这一幕把我们吓住了。我们被包围了,这个工地并不是就只有仓库里这二百多人,还有别的民工兄弟,我和黑胖同时喊了一声“跑”,反身迎着包围我们的民工兄弟,挥舞着砍刀杀了过去。我的脑子是空白的,不知道自己的头上、身上挨了多少钢管,我感觉已经窒息了,只是凭本能地左右砍杀着往前冲,模糊地感觉到黑胖也在我的身边,嘶哑着噪子在那里大喊大叫,同样挥舞着砍刀左右砍杀。一寸长一寸强,在开阔的地上,两米多长的钢管显示出了它的威力。我和黑胖还有我们的弟兄,全部被钢管打了,但是我们的砍刀却砍不到他们的身上。我们气喘吁吁地杀出包围,清点了下人数,还有七个人没有回来,我们镇静了一下,听到了惨绝人寰的声音,那是我们弟兄的声音。“快打110!我喊了一声以后,拉着黑胖又冲进工地,善良的民工们已经停止了打击,我们的那几个弟兄被拍倒在沙堆上。我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弟兄,带着哭声喊着“虎子,虎子”。幸好虎子只是皮外伤,虽然血流了一地,但没大碍。这时候,110警车已经到了工地,黑胖站在那里大喊:“警官,警官,我们的人被打了。
那件事的处理结果就是:我和黑胖被拘留五天,罚款两千,因为我们是带头人。那天虽然我们都被打伤了,但是我们的抗打击能力得到了验证:哥几个还行,过几天都活蹦乱跳的了。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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