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圈子和正常社会是相同的。正常社会的人有邪恶与正义,卑鄙与高尚,豪爽与吝啬,宽容与狭隘…凡是人类在正常社会里具有的这些性格和品质,在我们这个圈子也存在。灰色世界的经济来源无非就是色情、赌博、看场子、讨债、毒品销售和偷窃。色情业是好多混社会的梦寐以求的经济来源方式,但是逼良为娼的丑事屡屡发生;赌博分场合抽水和出千骗人,一般场合抽水都很公平,混社会的人在里面负责保安工作,清理所有闹事的人,把出千的人全部拍死,但还是有人在赌场出千骗人,害人倾家荡产;讨债表面看起来是最有风险的,但是讨债也分两类人—拿钱不办事的败类和讲道义办事的;毒品销售害人不浅,风险很大,我不会去尝试,所以了解的只是皮毛。
20世纪90年代之前,混社会的人的经济来源都是手下去偷窃,然后上交份子钱。当年,大飞也不知不觉地走上了这条路,但他有贵人指点,在五哥的指引下回归正途,现如今,已经没有人看得上偷窃这样的烂事了现在的社会多好,可以赚钱的门路多。很多社会大哥都已经转正行了,托运、水果蔬菜批发、砂石料厂、房地产等。当然,这一切的成功都存在着暴力因素。但暴力有时候也可以做好事帮助弱势群体。我之所以这样讲,无非就是想说明一点,人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心术正,不可贪婪无度,真正被社会淘汰和抛弃的人都是无良无德的人,被世人口水淹没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自上次米奇事件,过了半年,我和米奇再次相遇,这次我给米奇做了个最公正、最客观的评价:他不是彻底无德无良的人,他是离不开混社会的这个圈子,离开这个圈子,他就是个菜鸟;待在这个圈子里,他还能咬别人的屁股和大腿来维持生计。他深知灰色世界的精髓混法,不然他也不会屈膝下跪。提起百昂户外公司,但凡徒步爱好者都应该如雷贯耳。
百昂户外占新疆户外用品销售量的百分之七八十,百昂户外的老总郭东亮是我的铁哥们。我们在少年时候就认识了,而后我去当兵,他混迹在乌鲁木齐。郭东亮以一千元人民币起步发家,先是在各个游泳馆卖游泳衣,2004年年初涉足户外用品,20062008年仅三年时间已经发展为资产过千万的老板。郭东亮打小就是个认真实在的人,他现在的成功绝对取决于他的实干和正直的人品。做生意的人债务纠纷是难免的,他也一样,遇到了一个超级骗子。我和郭东亮十多年没有见面,中间也只是偶然听到过一些关于他的艰辛创业史。一次,我和一个客户路过宝山路百昂总部,那个客户很自豪地对我说道:“小黑,这个百昂的老总叫郭东亮,是我的好朋友。”我迟疑了一下,随口也说:“他也是我的朋友。”我的回答很平淡,客户有点摸不着头脑,愣神地看着我不说话。我看着他疑惑的表情,大声地笑了,对他说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们讲究这个,四海之内皆兄弟。后来,郭东亮突然给我打了一个电话,直呼我的姓名,并且自报家门,还问我是否记得他。接电话的那一刹那,我感觉回到了年少时代,我们都急不可耐地想见对方。我和他约在一家茶馆见面,品茶聊人生,聊这些年大家的艰辛,聊这些年走过的那些坎坷崎岖的路。接着,他跟我讲了他遇到骗子的事。
一次偶然的机会,有个熟人介绍一个骗子认识了郭东亮,这个熟人是个热心肠,介绍骗子认识郭东亮是绝对没有恶意的。这个骗子叫老康,对外自称是外地一家服装加工厂的厂长,技术设备一流,金融风暴之前,做出口外贸加工,还为几个著名的世界品牌服装做过订单。这个骗子对服装加工的流程细节倒背如流,没有一点破绽。郭东亮也实地考察过这个厂子,刚进厂大门,保安立刻一个立正给老康和郭东亮敬礼,而且还大声地喊道:“康总好!”老康也笑眯眯地向保安挥挥手。就在这时,老康来了电话,电话的内容就是关于服装加工,而且是几百万的大生意。接完电话,老康对郭东亮说欧洲的客户来了,不能陪他进厂子参观了,郭东亮也没好意思继续要求进厂参观,就回宾馆了。晚上,老康到了宾馆,与郭东亮谈生意,还报了一个很低的价格,郭东亮想都没有想,在宾馆就很爽快地给了老康十万块的定金老康骗术高超,这是最典型的心理暗示法,给保安一点钱,让他看到自己与别人同来就喊“康总”,然后再说自己有急事,找个借口离开,接着趁热打铁收定金。而郭东亮是个爽快的生意人,既然合作就要相互信任,又有几人能想到这是骗局?接下来,老康并没有溜之大吉,而是漂亮的连环计加苦肉计。
他对郭东亮坦白自己不是那个厂子的厂长,自己的厂子已经在金融风暴中倒闭了,他又特别想做成这笔生意,他不是故意要骗郭东亮,是因为他对服装加工有深厚的感情,并且相信自己有一流的技术,可以到别的厂加工郭东亮的产品。说到动情处,已经是泪流满面,声声哽咽,居然操起茶几上的烟灰缸,对着自己的脑门就砸下去了,烟灰缸碎了,鲜血流了一地。郭东亮也泪流满面,他开始可怜同情老康,就这样,老康的这笔生意也成功了。可恨的是,老康居然用质量很差的面料,结果服装成品到了新疆根本不能销售。做生意有赚有赔,郭东亮也准备忍了这口气,就当生意没有做好,花钱买个教训。可谁知老康这泼皮恶心到家,赖皮至极,竟然跑到新疆勾结了一帮混社会的人想问郭东亮再要一笔钱。郭东亮和我聊这事的意思,我明白,他就是再能忍让包容,也绝不能让老康这样的骗子得逞。我是有点经历的人,这些年见多了大奸大恶之人,但是听完老康的所作所为,我依然气愤不已。
我愤怒地站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大声地对郭东亮说:“无论老康是什么来路,这口恶气一定要出。”骗子一般都心虚,但是骗子的心理素质都很好,而且有点小聪明。我太熟悉骗子的伎俩了,扮猪吃象,拉虎皮作大旗。当然,骗子还有一个最大的共同点,他们都愿意相信,投机取巧是可以成功的。“天上掉馅饼”这种美梦,除了贪欲极强的人在做,骗子一样也在做,不劳而获更是骗子的终极理想!我收拾过很多骗子,知道唯一管用的方法就是下狠手。我们当年抓住一个炒黄金的骗子,把他手指头都掰断了他才肯招供。我和郭东亮分开的时候,说出了我的计划,那就是直接约老康见面。晚上,我又打电话约了黑胖、亮子等人,告诉他们明天早晨到宝山路吉样酒店集合。我到了地方以后,亮子和黑胖他们已经提前到了,坐在车里悠闲地喝着饮料,我简单而又严肃地把事情的原委跟他们说了一遍,他们几个立刻明白这事必须做漂亮,亮子还调侃我说:“黑哥很严肃很生气,所以后果很严重。
黑胖“扑哧”一声笑了,然后捏着亮子的胖脸蛋说道:“他不是严肃的人,他严肃起来吓死人。”我白了他们一眼,点了支烟没有说话,他们也知无趣,再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郭东亮来了,我把黑胖、亮子介绍他认识,我们几个坐在车里聊天,等着老康。二十分钟后,我终于透过车窗玻璃看到了极品骗子老康,他身材偏瘦,眼大无神,站到酒店门口左顾右盼、心神不定。亮子看过老康之后,非常肯定地对我们几个说道:“这人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你看他那眼神,一点都不正,看地上的石头都是斜着眼看的。他不是一个人来的,你们看马路对面那几个人,应该是和他一起的。”我们顺着亮子手指方向,看到几个混社会打扮的路人站在那里,表面看起来是路人,但目光一会儿地飘向老康。那帮人离我们不到一百米,黑胖眼尖,认出来里面的一个熟人,那人就是老社会米奇。我“哐”的一声推开车门,径直向老康走去,他们几个紧随其后跟着我下了车,我一边走一边喊:“老康,今天终于见到你了。”老康前一秒还在迷惑,后一秒就闻出了味道,准备拔腿开溜,但是我已经堵在他的面前。
我二话没说,左右开弓对着老康的脸就是两耳光,老康举手准备捂脸的动作叫亮子会错了意,他认为老康要反抗,一个干净利索的劈腿就踢在老康的胸膛,把老康直接踢倒在地。这时候,米奇带着几个人飞奔而来,他看到是我们几个,愣在那里。黑胖不冷不热地问米奇:“你怎么来了,这事和你有关系?”米奇连忙摆手道:“没有关系,没有关系,老康花钱叫我们来的。”米奇开口就把这事推得一干二净,他只是为钱而来,绝对不会影响我们。如果米奇不来,我会叫郭东亮把老康约在僻静处动手,但是有米奇在,这事直接可以出手,最大力度地杀杀老康的威风,我心里太清楚,米奇是不会和我们作对的。我对米奇说道:“米奇,今天我们给你面子,你说这事怎么解决,要不约个吃饭的地方大家谈谈?米奇连忙答应了我的要求,他过去对老康耳语了几句,老康也连连点头。在去餐厅的路上,郭东亮对我说,就是米奇曾带人去他那里找事儿,一会儿,米奇不会带着老康跑了吧?我告诉他,米奇不会这样做,他不敢。
到了餐厅包房后,黑胖问老康想吃什么菜,老康说随便,于是黑胖就给老康点了一份芥末茼蒿,当着我们的面,逼老康吃完,老康吃慢了他都不高兴,拿餐巾纸扇老康的脸。老康痛苦地吃着芥末蔺蒿,边吃边流泪。米奇已经拿到了自己应该拿的钱,所以顺水推舟地做起了好人,不失时机地教训老康道:“老康,你要记住天黑路滑,社会复杂,你是斗不过小黑他们几个的,他们是什么人我最清楚,惹毛了他们,能把你的筋挑了之后活埋。”我赞许地看了看米奇,米奇的这些话一方面满足了我们几个的虚荣心,另一方面也起到了威慑作用。这时,亮子的电话响了,接完电话亮子坏坏地笑了,对我们几个说,大飞过会儿要来。
我马上就看见米奇坐不住了。他开始难受地扭动,表情很僵硬,起身对我们几个抱拳说道:“各位继续吃,我有点事先走。”我们也客气地纷纷回礼。混社会的人就是这样,哪怕曾经有过节的两个人,也要给彼此面子,我们让米奇带老康一起走了。我们这样做是有意图的,老康把米奇当救命稻草,那么他就会听米奇的话。米奇不想惹麻烦,他会叫老康远离我们几个,这样他不会失面子,不然他不会听到大飞要来就起身离开这个是非圈子。事后,我对郭东亮说:“你能把生意做大,是因为你实实在在的努力你的人品里没有坑蒙拐骗;而老康这样的人,你逼急了他,他会反咬你口。他只会骗人,他这样的人是没有生存空间的,会死得很惨。”我的判断百分之九十都准确,老康后来确实又成功地骗了几个人,但是每天鼻青脸肿、东躲西藏,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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