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朋友办公室电脑上看新闻,一个美国人欠了浙江服装厂家的百多万货款不还,还脚底抹猪油准备开溜,厂家派了几个人跟了四天四夜,美国人抓狂了,直接拿吃饭的叉子自残,在自己的胳膊上狠狠地划了几下,鲜血淋淋。新闻图片上的几个中国人和我的装束打扮几乎一样,虽然是个侧面,但眼神犀利,对那个美国人满是鄙视和不屑。一看就是专业讨债的,不是什么厂家的工作人员。我津津有味地看着新闻,朋友冷不丁地冒了一句来笑话我:“小黑,你还认识字啊,你能看懂吗?“滚你的,我刚认识三百个汉字的时候,就把《三国演义》、《水浒传》走马观花地看了好几遍。”我稍微有点心虚地给自己脸上贴了点金。我这个朋友是国家公务员,我们能玩到一起就是因为脾气相投,他对我的职业相当不感冒,多次间接地开导我离开讨债的圈子。而我就经常给他讲点我们讨债的故事,来矫正他对灰色社会的偏见,以前是轻描淡写地讲点结果,而今天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的原委。
咱们也参与过国际债务纠纷。乌鲁木齐是亚洲中心地区最大最繁华的城市,周围是工业不发达、经济落后的一些国家,因此乌鲁木齐成了这几个国家商品流通的中转地,对外贸易相对比较繁荣,鸟鲁木齐边疆宾馆、西域国际市场都是针对中亚国家的商品市场。只要有生意往来就会出现债务纠纷,我第一次目睹国际债务纠纷是很多年前在塔城巴克图口岸,几个外国人抱着头坐在大路上痛哭流涕,围观路人交头接耳,我凑上去听了个大概。这笔业务是我的朋友丁三介绍的,他把事情的大概经过讲了。这个外国人欠了丁三朋友三十多万,三年前他的朋友在乌鲁木齐把这个外国人关在地下室好几天。事情闹得有点过火,阿塞拜疆领事馆出面协调并且做了担保,结果把人一放,这个外国人就直接玩失踪,三年来杳无音信。后来也不知道这个外国人是不是吃错了药,又一次来到了乌鲁木齐,而且还出现在边疆宾馆,结果被丁三的朋友堵住了。
我们几个赶紧开车去了边疆宾馆,按照丁三给我们的地址找到了他朋友的店面,那个外国人四平八稳地坐在那里一脸的无所谓。丁三朋友店里的小翻译提高了嗓门,用俄语和那个外国人进行交涉。唧唧歪歪的我们也听不懂,不过从这个外国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我们猜出了个大概,他好像在说反正没有钱,你们看着办。小翻译人长得漂亮,声音也很好听,可不知道被那个毛子说了什么,突然哭了,看着委屈流泪的小翻译,我们几个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激动不已,怜香惜玉之心在这一刻得到充分体现。黑胖把手里的报纸卷成棍子形状,上去就在外国人的脸上抽了几下。外国人被黑胖这几下抽得有点发蒙,然后突然站起来冲着黑胖咆哮,黑胖直接卡住外国人的脖子,把外国人摁在椅子上。我们几个围上去,开始和外国人交谈,我们说一句,小翻译就把我们的话翻译给外国人听,我们的意思是必须还钱,不还钱今天就要收拾他这个外国人的意思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逼急了就撞墙自杀。
我们让小翻译这样跟外国人说:如果他像狗一样撞死在这里,这钱可以不要了。当小翻译把我们的话说给外国人听之后,外国人开始唧唧哇哇地和小翻译争吵起来。我们的存在给小翻译壮足了胆,她啪啪就扇了外国人两耳光。小翻译说这个外国人骂她爸爸,说她爸爸才是狗,她生气了。毛子突然发飙了,他挣脱黑胖,拿起桌子上的暖瓶朝我们几个砸来。我们几个本能地连忙躲闪,亮子身手就是好,一记劈腿就把暖瓶踢得粉碎,暖瓶里的开水四溅,淋了外国人一身,这个外国人被烫得连蹦带跳,还哇哇乱叫。我们几个不由分说,冲上去想放倒他,不过这个外国人的身体可不是一般的强壮,我们四个人搂腰的搂腰,拽胳膊的拽胳膊,掐脖子的掐脖子,竟然没能把他放倒。黑胖在旁边急了,从后面抱住毛子的腿,“嗨”的一声把这个外国人连同我们全部放倒了。黑胖一脚踩在这个外国人的脖子上,我们几个赶紧起来按住这个人,这个人趴在地上,哇哇地叫着喊着,小翻译在旁边也急忙翻译说:“他要和你们单挑,说你们几个打他一个不是好汉。”我们听到这话,全部放手,让这个外国人站起来。这个外国人站起来了,三两下就把自己的上衣撕了个精光,露出满身的体毛,身上还散发出让人窒息的体臭,顿时房子里变得跟厕所一样臭,让人必须掩鼻捂嘴。
他走到我们几个面前示威,亮子踢飞了暖瓶,黑胖人高马大,丁三比我强壮,他都没有选择为对手,而是停在了瘦弱的我面前。那一刻,我的自尊心稍微有点受伤害。黑胖和亮子也看出来这个外国人不怕我,站在旁边挤眉弄眼地偷笑。我对着这个外国人破口大骂道:“这个浑蛋,竞然小看我!”我有点气急败坏地操起桌子上的订书机照他明晃晃的秃脑袋上就是两下,只听“哐哐”两声,他的秃头上就被订了两个订书针,他捂着脑门“嗷嗷”地号叫,我拉开架势准备要和他动手,黑胖、亮子赶紧把我和这个人分开。我和这个外国人的小摩擦本来是件严肃的事,结果就因为他秃头脑门上的两颗订书针变成了闹剧。
黑胖他们看着外国人脑门上的订书针,哄堂大笑,我想笑却笑不出来,甚至有点恼羞成怒,继续破口大骂道:“你个老卖沟子,歹歹的脏苍蝇,我拍死你。”我这里骂着,黑胖、亮子也没有闲着,上去抓住这个外国人,把他秃头上的订书针给拔了下来,已经动手了就必须让警察出面来解决,所以必须把证据销毁。我们怂恿小翻译打电话报警,就说那个外国人拿暖瓶砸她,我们几个为了保护她,才动手制住外国人。不一会儿,店里就来了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刚站到店门口,那个外国人就像几十年没有见到亲爹样激动,三步并作两步朝两个威武的警察扑来,嘴里还喊着:“Policeman, policeman.”我外语很差,但“ policeman”我竟然听懂了,外国人在喊“警察”,后面听不懂的我估计八九不离十应该是“救命啊之类的话,千钩一发之际,我伸腿把外国人绊了个“狗吃屎”,也激动地大喊大叫:“别动,我们的中国警察。”我这是种暗示,来的两个警察都佩着枪呢,别一不留神被狗急跳墙的外国人把枪给抢了。
警察听了我的暗示有点反应了,他一手叉腰,一手护在手枪位置,冷冷地盯着那个外国人,目不斜视地足足盯了一分钟,外国人被警察看得心虚地低下了头。那警察说外国人的那几句话,我到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解恨到中国的土地上骗中国人的钱,还有理了?”因为没有出现伤害流血事件,双方人员都安然无恙,两位警察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警察离开之后,我们把那个外国人拉上了车,开始转悠,一会儿东山公墓,一会儿西山垃圾场,一会儿又到了乌拉泊水库。我们叫小翻译把我们的话翻译给他,给了他几条路选择:1.在东山公墓直接被整死,把他埋了。2.在西山垃圾场挖个坑,把他直接活埋。3.扔到乌拉泊水库淹死,然后说他是自己跳水自杀。4.把钱还了,放他一条生路。我们比画得逼真形象,小翻译翻译得认真仔细。那个外国人选择了还钱,回来的路上,他给自己的伙伴打了个电话,等我们到了地方,三十万现金已经凑够了。人真正是逼出来的,能收回这笔账,我大概分析了几个原因。
首先,我们几个男人的怜香惜玉之心,都想在弱小女人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强悍,所以我们几个都动了手,那个外国人受了皮肉之苦。其次,也是最关键的点,我们的警察无形中把天平倾向了道义这边,那个外国人理亏,自然心虚。不记得是1995年还是1996年,乌鲁木齐的一个社会大哥在外地某大城市的日本国旗下撒尿,这行为是没有素质,虽然被拘留了,但他对我们这样说:“是中国人就不能忘记,日本人干的那些事,曾经抢我们的老母鸡,在南京杀了几十万无辜的中国老百姓,还调戏我们的妇女,这是仇恨,必须刻在心里。”这位社会大哥是个情种,梦中情人是张曼玉,在2004年,他去香港旅游,唯一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看张曼玉。去过香港的人都知道,只要过了关卡,就会有人上来游说,什么中国不好,中国政府不好,中国共产党不好等。我们这位可爱的社会大哥竟然在香港街头骂道:“哎,牲口毛驴子,好好说话,中国就是好,中国政府就是好,中国共产党就是好!”如果不是同行的人拉住这位社会大哥,估计他会在香港街头挥舞拳头。我说这么多,无非就想说明一点,关键时候中国人都是团结的。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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