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一直在看几本乱七八糟的书,看完之后就有些乱七八糟的感慨,我还煞有其事地请教别人“升官发财”是不是成语,不同的人给出不同的答案。黑胖回答我:“是不是成语你看着办,我也不知道。”黑肚子就是黑肚子,自己不知道还整个模糊答案,我要是能确定还需要问吗?网友蓝狐很肯定地告诉我:“不是成语,是俗语。俗语就是人们经常说的话,符合一定的社会现象和人们的普遍思想。”这句话在中国是最深入人心的,每年有大批有文凭有理想的年轻人报考公务员这一现象也能说明这个问题。我对“升官发财”是这样理解的:升官发财,光宗耀祖,然后装逼显摆。我看的书里有句话抓住了我的眼球,大概意思就是:类似我们这样的人只能玩法律不能玩政治。
这与乌鲁木齐一位知名的社会大哥曾经对我们说过的一句话有异曲同工之妙:“再牛的社会大哥,在强大的国家执法机关面前什么都不是。”我有时候无所事事,也喜欢关心国家大事,看到新闻上说中央纪委要严惩那些买官卖官的腐败分子了。看到这条新闻,我就想起去年5月份的那件事,虽然是债务问题,但债务的产生就是因为有人花钱买官没有遂愿,然后翻脸要钱,可是没有结果,才求助于我们。由于亮子的离开,我和黑胖讨债的过程中缺少了一个很有默契的帮手,讨债是一种非常讲究技巧、注重细节的工作,粗鲁、暴力、漫骂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内里需要很多人的精诚合作、相互协调,才能达到最佳效果。我们三个是最佳拍档,合作可谓天衣无缝。一般情况下,黑胖负责咆哮扮黑脸,亮子圆场装好人,我主要负责谈判。不过,通过各种磨炼,现在我们三人都可以自由扮演各种角色,而且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就知道彼此的想法和目的,达到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程度。
亮子走了以后,有很多讨债人慕名找我和黑胖合作,不过几次以后都感觉不是那么顺利,有时候句话没到位反而坏了大事,再加上私人感情缘故和自己的心理作怪,最后都没有坚持下去。但陶江是个例外,他是个聪明人,对于讨债的技巧点就通,合作几次后感觉很爽,感情也加深了,钱也赚到了。这次去外地办事就是陶江的单子,他叫上我和黑胖去了一个小县城,这个县城我很熟悉,是古丝绸之路重镇,现在那里产的大蒜和红花驰名中外。路上,我和陶江谈论着这个单子及其可操作性,而黑胖则时不时地把车窗玻璃打开,然后把他那硕大的脑袋伸出去,大口大口地呼气,然后再深深地吸气。我问黑胖:“咋了你这是,表演自我人工呼吸吗?“没有,乌鲁木齐的空气污染严重,好不容易遇到新鲜空气,我要好好享受!”黑胖幸福地享受着空气,还不忘把头缩进来回答我。我和陶江都笑了,继续讨论。陶江告诉我说,这个欠钱的是个女的,总共欠了十五万,已经好多年了,官司也打了,判决也下了,可就是不拿钱出来,因为双方是亲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于是委托人打了好多电话给陶江,要他过去帮忙“中间有没有什么扯皮的事?”我问陶江。“应该没有的,委托人把事情交代得很全面,有欠条,有判决书,也有还款计划。”听陶江说完情况,我开始闭上眼睛养神。
我得休息好,等到了地方又要浪费我的脑细胞与欠钱的人耍心眼了,不过我觉得这过程其乐无穷。到了小县城后,我们见到了委托人,五十岁左右,个子不高,微胖,眯着眼睛。在与我们说话的过程中,他忽然把眼睛睁大了一次,我才发现他是斗鸡眼,白眼仁多黑眼仁少。我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外号—白斗鸡,那一刻开始我在心里就这么叫他了。我和黑胖再次把所有的情况问了一遍,白斗鸡慢条斯理有章有节地告诉我们,他就是借给了对方十五万,现在人家耍赖皮不还钱。我高声对白斗鸡说道:“要对我们说实话,这样对你好,我们三个可是无恶不作的人。”白斗鸡听完我的话有点傻了,站在那里半天不吭声陶江问白斗鸡要欠条,他给了我们一份复印件,他说对方付钱的时候再把原件拿出来。我没有再细问,但我很疑惑:按道理说法院已经判决,原件应该在法院,怎么他手里会有原件呢?但白斗鸡闪烁其词,只是一再坚持对方耍赖皮,所以我们没有继续追究事情的经过,跟着白斗鸡去了欠钱人的家。
欠钱人的家在五楼,我们走到四楼的时候,白斗鸡突然停下来,对我们几个说:“要不,我先不上去了,你们几个进去谈,给钱的时候我再进。”如果是以前我会毫不犹豫地直接撇下白斗鸡,直接和欠钱的人谈判,但是我们现在已经是讨债的老油子了,出现这样的情况十有八九有问题。我板着脸对白斗鸡说:“别怕,有我们在呢,她吃不了你,跟我们起进去。”这时候听到五楼“哐当”一声,有人开门了,我赶紧摆手示意黑胖和陶江不要说话,根据以往的经验,开门的人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我们几个抬头一看,进入我们视线的是一个抱孩子的女人,同时那女人也看到了我们,她“咦”了一声,停住脚步惊讶地看着我们,只听见白斗鸡悄声说道:“就是她!”说话的时候还不忘记用手推了我一下。那女人突然极其愤怒,叫着白斗鸡的名字就开始骂:“老牲口,老驴日的,不要脸,又跑来干啥?”我一看这情况就赶紧对那女人说:“先不要骂,有什么事好商量!”那女的也察觉自己有点失态,答应了我的要求,邀请我们几个进屋谈,但是绝对不要白斗鸡进屋。我让陶江和白斗鸡在楼下车里待着,我和黑胖跟那女人一起进了房子,那女人给我和黑胖倒了杯水,然后开始给我们讲事情的经过。这女人叫小红,和白斗鸡的确是亲威关系,小红的父母都是退休教师,小红的父亲和这县城的前任县委书记是好朋友。白斗鸡那时候是一所小学的校长,想通过小红的父亲走关系当教育局长。小红的父亲是特别正直的人,没有答应白斗鸡。当年小红只有二十二岁,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娃娃,没有那么多的社会阅历,白斗鸡就把主意打在小红身上,想通过小红把钱送给县委书记。
很多年轻人都讲义气,都喜欢通过帮助别人显示自己的价值和能力,再加上小红的确可以自由出入县委书记的家门,就答应了白斗鸡。小红和白斗鸡的老婆一起把十五万现金送进了县委书记的家,当年的十五万元很值钱的,小红还孩子气地问白斗鸡,为了当教育局长,花十五万值不值得。小红说她现在还记得白斗鸡当年的豪言壮语:“不就十五万吗,我年就捞回来了。”可人算不如天算,白斗鸡没有当上教育局长,只是在县委某个单位当了办公室主任。县委书记的意思就是:先在办公室主任的位置干着,等有机会再当教育局长。事巳至此,白斗鸡勉强答应了。结果这事没半年,县委书记就辞职了,白斗鸡当官的梦泡汤了,就开始问小红要钱。小红去找过县委书记,县委书记也答应退钱,但白斗鸡不愿意,直接找了几个人把小红关了一下午,殴打强迫小红给他写了一张十五万的欠条。我问小红当年为什么不报警,小红说当年岁数小,害怕,而且父母知道这件事后也不费成她报警,因为一旦报警就会牵连县委书记,而书记也答应了退钱。
小红家不想惹那么多事,受点皮肉之苦也忍了。谁知白斗鸡竟然不甘心,直接拿着借条把小红起诉到法院,闹得整个小县城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那书记也躲着小红,最后直接全家消失。其间,小红被法院催促过两次,甚至还被拘留,弄得差点离婚。最严重一次是在她怀孕的时候,被白斗鸡一脚踢得差点流产。我们来之前,已经来过一帮讨债公司的人,那次小红还了一万而且给白斗鸡重新写了一份还款计划,以后每月还一百块。小红把还款计划的复印件拿出来叫我和黑胖看。那份还款计划上面的见证人名字我很熟悉,也是我们的同行,我立刻打电话落实,同行告诉我,白斗鸡就是满嘴跑火车的货,上次也是骗他们过去的。如果是平常,我扭头就闪人,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但是这次我没有这样做,因为我太熟悉这县城的人了。
按地理划分,这个县城的人和我是一个地方的,这个县城纯正的老新疆人多,一般答应了别人的事都会履行承诺,而且我在和小红聊天的时候也已经看出来,小红和我一样是老新疆人。说实话,我也是特别的财迷,一想到跑这么远没有赚到钱,心里就不舒服。我盘算着怎么从白斗鸡那里挣点利润出来:他骗我们过来,不把情况说明白,如果他告诉我之前已经找人办过这事,打死我都不会来,现在这样,白斗鸡最起码得给我们五千块。我看了黑胖一眼,意思是:我们去问白斗鸡要利润吧!谁知,这次黑胖误会了我的意思,开始说:“你已经成家了,孩子在慢慢长大,白斗鸡这样的人是不达到目的不罢休的人,今天我们走了,明天还会来人的,无休止地打扰你的生活,以后孩子会在阴影中长大。这样吧,我已经来了,就给你做主,各打五十大板,谁都要为自己的错误埋单,十五万你已经还了一万,还剩下十四万,你还一半把这事解决干净,就当把钱给儿子娶媳妇了,想通了就这么回事儿。”小红被黑胖的话打动了,说要给老公打电话商量。我跑下楼把陶江叫到一边把情况说了一遍,然后我们俩开始对白斗鸡做工作,可白斗鸡死活不答应,说这样亏大了。刹那间,我的流氓嘴脸就出来了,齜牙咧嘴地说:“十五万,一个月还一百,要一百二十年才能还完,到时候你孙子都死了!”我说完话,一脚把白斗鸡身边的垃圾箱踢翻。白斗鸡被我的举动吓得赶紧闪到一边,开始用恳求的目光征求陶江的意思。我打开车门,把后备箱的砍刀取出来,凌空比画了下,白斗鸡立刻吓得脸色难看得很,我提着砍刀绕着车一圈圈地转着,嘴里还骂骂咧咧的。白斗鸡说要给儿子打电话,问问儿子的意思。其实他是被我吓住了,想把儿子叫来给他撑胆,不一会儿,白斗鸡的儿子也来了。白斗鸡的儿子胖乎乎的,刚走到白斗鸡跟前,我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喊道:“小猪头,你过来。”白斗鸡的儿子愣头愣脑地看着我,还疑惑怎么就成小猪头了。我又大声喊道:“过来!”小猪头走到我们跟前,做出一副前脚弓后脚蹬随时逃命的架势,我忍住笑,对小猪头说:“你是年轻人,更明白道理,一个月百块钱要一百二十年才能还完十五万。”这时候,陶江把小猪头拉到一边,开始毫不吝啬地赞美他如何年轻有为、如何明白事理,还叫小猪头不要答理我,说我今天没有吃药还在犯病。小猪头被陶江一顿迷魂汤灌得不住地点头,陶江最后的一句话把小猪头彻底征服了:“你也是男人,这时候你必须做主,你爸老了,想法和你不一样,你是有头脑的人,知道该怎么做。”小猪头立刻转身对白斗鸡说道:“就这么定了,七万就七万,这么多年了,也没有拿回来一毛钱,上次虽然人家还了一万,但是全部被讨债公司拿走了,等于一毛钱也没有要上。”我们在楼下说话的时候,小红的老公也回来了,估计我们在楼下说得有些激动,竟然都没有注意到。我真佩服黑胖在这半小时里的工作量,不但说通了小红和小红的老公,我们进了房子以后,客厅的茶几上还放了厚厚一沓人民币,大概有四万左右。说服人是我们的强项,把人民币摆到茶几上是诱惑白斗鸡答应条件的真正的高招。果然,白斗鸡看到茶几上的人民币就开始咽口水,喉结部位一动一动的,眼睛再没有离开过。我们叫小红拿出白纸黑笔,让白斗鸡写收条,心慌意乱的白斗鸡居然就按照我们的条件,给小红写了一个十五万的收条。小红的老公提出要求,我估计就是黑胖给出的主意,“这里现在是四万,剩下的三万你必须到法院出个证明,把案子撤销。”白斗鸡想都没有想就点头答应,然后和小红去了法院,在执行庭双方签字画押,取消了债务关系。后来,我们和小红的老公成了朋友,他还给我们介绍了一个单子,不料,那次我们出事了。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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