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真理和谎言本是一对姐妹。有一天,真理和谎言一起来到河边洗澡。她们洗完澡,谎言先上了岸,她发现真理的衣服非常漂亮,就偷偷地将真理的衣服穿上了,并且把自己的衣服藏了起来。等真理上岸后,发现自己的衣服不见了。没有衣服怎么办呢?没有办法,所以真理从此以后,就干脆不穿衣服了。这就是人们后来所言——真理是赤裸裸的,谎言却往往是披着真理的外衣。这是偶然看到的一段文字,我虽然粗俗,但我透彻地理解这段文字所表达的精髓。天天面对赖皮骗子,久而久之心理都有点变态了,总是不自然地观察别人的神态,随性记住别人无关紧要的话语,找出其中的漏洞。我在当导游的时候,经常跟我的游客这样自我调侃道:“我很笨,很傻,不要刻意问我比较难的问题,我只会三位数以内的加减法,我数阿拉伯数字只能数到五十,五十一以后我就不记得了。我能数到五十那是小时候我放羊的时候学的,我爸看我傻,所以家里的羊从没有超过五十只。
事实上我对数字就是不敏感,但偶然也会员光一闪,我曾经两次用位数以内的加减法拆穿过别人的谎言。我刚当导游的时候,热衷于参加所谓的新导游带团之前的培训,给我们讲课的都是些老导游,内容无非就是如何表现自我,如何胡吹乱侃漫无边际不着调。前面我还饶有兴趣地听着,还做笔记,听着听着就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扯的内容太多。唯一留在记忆里的一幕是一个女导游给我们讲课的场景,她上台以后我扫了一眼就在想,这满脸的青春痘,她男朋友亲她脸的时候,该往哪里下嘴啊!她激情四射地在演讲,讲着讲着就开始自我标榜在导游行业的经历和辉煌。她在自我介绍时说自己二十五岁,我当时想二十五岁还有青春痘,估计就是个嫁不出去的老处女,结果她在激情演讲时,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我干导游这个行业已经十年了。”这话一落,我脑中出现一组三位数以内的简单减法:25-10=15,难道这个老处女十五岁就做导游了?我“哧”的一声就笑了,旁边几个和我一样的新导游悄悄地问我:“为什么笑,讲得这么好?”我悄声回应道:“就是讲得太好了,我才笑的,讲得不好我就哭了。
人可以犯错,但是请别犯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再次用三位数以内加减法拆穿谎言是在帮陶江讨债时发生的。那段时间我不喜欢在家上网,天天去网吧和一帮小屁孩打《使命召唤》这个游戏,那帮小屁孩经常期盼我的到来,因为我会给他们买可乐喝,中午还带他们去吃饭。那天中午我正在疯狂地玩游戏,以至陶江打电话给我时,我竟然没听到电话铃声,旁边的一个小孩轻轻地捅了我一下,我扭头看到后示意他帮我接电话,接完电话后,小孩脸色苍白,紧张得手都在发抖,我赶紧停下手里的游戏问他怎么回事。“哥,你朋友说,叫你赶紧去找他,要出人命了。”我赶忙翻开电话,从已接电话里找到陶江的电话,打过去问究竞是怎么一回事儿。陶江冷不丁地挖苦我道:“哎呀,真是黑哥啊,接电话都专门雇人了。”“别扯,什么事赶紧说。”我打断了陶江的挖苦。“没有啥急事,就是抓住一个你特别感兴趣的骗子,看你没有接电话,就吓唬了下接电话的人。
当陶江说出骗子的名字时,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点激动了。我的激动完全可以形容为“苍蝇叮上了臭肉,酒鬼闻到了酒香,这个骗子我已经研究了好几年。这个骗子叫任重,乌鲁木齐最起码有十家讨债公司有他的资料,我把多家讨债公司的资料整理一遍后,先不论对错,对他大概作出这样的定性:他对外宣称自己是律师,家境显赫,父母是老革命,曾经官居部队总参要职,在中央权威部门有关系。他出场高调华丽,又说一口标准的北京普通话,没有几个人怀疑他的身份,而且部队里曾经确实有一位姓任的总参,现在已经退休了,他说起总参逸事如数家珍,娓娓道来。资料还显示,他在新疆接触的都是实力派人物。其中我就知道这么一件事。在酒桌上,他炫耀自己的实力,说他一个电话,能把大家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人物呼来。
正当大家半信半疑时,电视上经常出现的人物真的出现了,任重立马变得毕恭毕敬,笑嘻嘻地给电视上出现的人物说道:“我在这儿和朋友吃饭,你喝杯酒,然后麻烦你埋个单。”当那个人物喝酒埋单以后,这酒桌上的人,哪个还敢有任重就是个骗子这一想法。这就是个怪圈,中国人太相信关系比实力管用,人情社会,由古至今历来都这样,已经根深蒂固了,没有办法改变。一个小事,都要拉个关系解决,熟人好办事,找关系办事破坏了好多社会法则,人情关系不违背道德,但违背社会秩序的正常发展。那些高超的骗子就是抓住人情关系不违背道德,但违背社会法则这个漏洞,频频出击,屡屡得手。我把关于任重的资料研究完,又听了那些受害人的描述之后,已经有判断结果了:任重如果不是骗子,那我就是骗子。
被骗的人有商人,做工程的,几乎包括我们所熟知的各行各业的老板。找讨债公司帮忙的这些受害人中没有一个是政府官员,但是这些受害人都说出任重骗术的一个细节手段,任重会在适当时机叫某些重要人物出现,而且这些重要人物和任重称兄道弟。当时别的讨债公司都在困惑一个问题,任重是怎么掌控这些重要人物,成为他狐假虎威骗人的附属品,继而使自己变成一个有后台的人的?说实话,任重的后台在当时随便抓住我们一个小把柄就可以收拾我们,就因为这样的局面,没有一家讨债公司敢动他。而这些受害人也陷入一个怪圈,竞然没有一个人去报警。我研究任重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的一个客户被任重骗了,我听客户讲完任重的情况以后,也感觉是“老虎吃刺猬——无从下口”,所以没有接这笔业务。后来偶然和几个朋友吃饭的时候他们再次说起任重,我一下对任重有了兴趣,才开始从各家讨债公司收集任重的资料。
陶江之所以找我,是因为他知道我对任重研究得深,我给他说过任重骗术的重点就是抓住中国人喜欢靠关系办事的特点下手。至于那些重要人物的出现,是因为任重是华丽高调出场,有人引荐推荐,时间久了也就“假作真时真亦假”,关于任重的高调还有这么个小插曲。话说任重喜欢上一个模特,那模特也算心高气傲之人,对任重爱理不理。任重那个脆弱的小心肝被打击后,便开始疯狂地进攻,先是用人民币做成999朵玫瑰花,连续给那模特送了一个礼拜,让那个模特对任重有了好感,面对任重时脸上开始有笑容了。模特回眸一笑百媚生,任重转头三呼洋相出,模特的第一个笑脸换回一辆奥迪A4。陶江的委托人是做玉石生意的,当年给任重九万块叫他帮忙打官司介绍他们认识的人是陶江委托人的好朋友,也是出于好心,谁知道任重是个骗子。其实那官司只要开庭有人到场,就是不要律师也能打赢。任重拿了钱以后,把陶江委托人的电话直接设为黑名单,更别说出庭。陶江的委托人咽不下这口恶气,就找到陶江,直接给陶江一万块后对陶江说道:钱我有的是,就是这九万要不回来,这一万块也是给你们的辛苦费用,我咽不下这口气,被人骗了我还忍气吞声。”陶江费了很大的工夫找到了任重住的酒店,我联系上亮子、黑胖,叫他们赶紧来酒店大厅。
在等他俩的那半个小时里,我想了很多,我甚至有点悲壮的感觉,大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想法。任重是我讨债生涯中见到的最高明的骗子,最肆无忌惮的骗子,能力非常好的骗子,他是一个人物。我就像瘾君子一样,深深地痴迷于任重这个骗子,能和任重过招,也算讨债生涯中辉煌的一幕,我欲罢不能。我突然又想起当年那个搞黄金罗盘骗局的福建人,我无所顾忌地掰断了那个骗子的手指头。我努力叫自己安静下来,又再次走火入魔般地想对策。我跟陶江说委托人任何时候都不能离开我们,有什么事就把他推在最前面,这是我们自我保护的一种措施。亮子、黑胖到了酒店大厅,我们三人交流了下,统一了想法:不管任重是何方神圣,拿钱不办事我们就有理,今天还必须搞出理直气壮的场面,提高嗓音,先把自己的恐惧克服。任重终于在我们的焦虑、急躁、彷徨的等待中出现了,他看到陶江委托人的一刹那表现出惊慌的神色,虽然稍纵即逝,但助长了我的信心,也让我更加确定任重就是一个骗子。
因为骗子再道貌岸然依然是骗子,亏心事做多了一样害怕鬼敲门。任重还没有开口说话,我抢先堵住他的话,这样的人不能叫他先开口说话,他一说话就会把我们的思路打乱,带进他的思路和套路。任重你别装腔作势了,你有几斤几两老子早把你调查清楚了,你今天要是装,我就卖傻。”我愤怒着,担心着,咆哮着。我说的这段话其实是套话,类似这样的话,我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屡试不爽,因为这段话极其有杀伤力。我恶狠狠地看着任重,亮子一改往常的样子,也恶狠狠地看着任重,黑胖则凑到任重的跟前,一遍遍上下打量着任重。这时候,任重开口讲道:“这里是高雅场合,我们找个地方谈,可以吗?”我点头表示同意,刚一出酒店门,我立刻翻脸,拉着任重不让他走必须现场给我个说法。任重一脸严肃地对我说:“我是警察,你这是妨碍公务。”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警官证在我面前晃了晃,“我干警察三十多年了,你这样的人我见多了。”任重这话说完,立刻露出了马脚。任重对外一直宣称是律师,从没有说自己是警察,今天拿出个警官证,估计又是冒充警察。我研究他那么长时间,甚至他的生日、星座我都知道,他才三十九岁,当警察三十年?39-30=9,再牛逼的人也不可能九岁就当警察。我照着任重脸上“呸”的一声就吐了一口痰,然后破口大骂道:“装你的大尾巴土狗,你九岁当警察啊?!”我的污言秽语把战火升级了,我步步逼近,他步步退让,我把他逼到死角,他对我破口对骂,这架势都和他现在的身份不相符。亮子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这么多年的配合,那种默契已经无法形容了。他大声吆喝道:“赶紧报警,赶紧找记者,有九岁就当警察的人,还是个有证件的。
任重是手段娴熟的骗子,知道怎么扭转局面,他对陶江的委托人说道:“不就是钱嘛,我现在给。”他知道不能和我们纠缠了,再纠缠下去等于自杀,我们认死理,在我们眼中他就是骗子,不是神通广大的人物,他再怎么夸张地形容自己,我们也不买账,所以还不如摆脱我们,好继续骗别人。这件事算是顺利地解决了。现在想想,其实很多受害者都是听说任重后台很硬,再加上他那毋庸置疑的坚定眼光,才会上当受骗。如果第一个受骗人报案,估计任重早就栽了。面对任重这样的人,只要逆向考虑问题,不相信关系就是一切,是不会被骗的。任重最后的结局我知道,我太关心他了,所以一直关注他,他最后因为诈骗被判刑,因为有受害者报案了。
文章来源:武汉出版社《我在讨债公司这些年》